高山桃源记

何家荣

石台多高山，有一村，又特以“高山”名，殆为高之尤高者也。平生酷游之地，石台为最，山山水水几遍之，独缺席高山，可见其少为世所知也。端午前一日，石台文友引我至，遂有游焉。

村间一条小溪，溪间多青黑色岩石，亦间有白色、黄色蜡石，故溪水至清，可照人，可悉见鱼虾蛇鳖，溪流蜿蜒入秋浦河通外界。溪两侧皆山，山间亦如溪间，多石，大小不一，形态各异。溪上石桥相连，山上石级相通。溪边梯田，山边坡地，与石共生。坡地、路旁、房前屋后，植茶，植瓜果百物，地尽其用，悉依造化。有识茶者曰，石间茶，乃茶之上品。有识瓜果者曰，石间瓜果，亦为山之珍。村中房舍，依山缘溪，高低错落，多独门独户，张先生之庐在其间。

张先生是我们此行的东道，南京人氏，祖籍内蒙，一九五八年生人，二零一八年从一家证劵公司退休，也相机淡出都市圈，养息高山，已逾六载。村中原居民寥寥，多半都外出务工或迁往了城镇，闲置房舍甚多。张先生租住的那户，上下两层，一层三开间，二层实际只有半层，比一层矮了许多，原本没有间隔，大约是房东用以储物的。张先生接手后，将一层改成明三间，暗六间，让人感觉房子一下子大了许多；二层隔成一个门厅和三个开间，楼面铺设日式榻榻米，坐卧具也是日式的，显得修洁而优雅。至于屋内陈设、屋外景观，则自然而闲适，随处可见主人之雅好。

起初，以为是家民宿，交谈之间才知道，原来不对外营业，只接待亲朋故旧，且须预约，谢绝不速之客。村中另有数户，不知名姓，亦皆来自省外繁华之区，亦如张先生，寄身于此，成高山新村民，似云间散散仙。

一番寒暄之后，游山观水之事，张先生皆交付于石台文友，自己一人在家从容收拾菜蔬，斟酌厨艺。待我们山中归，他已准备妥当，便随手打开家庭影院，鼓舞大家来个“全民k歌”。我虽五音不全，在城市的歌厅里，也曾偶然献丑，但在这高山放歌，却如我对这高山一样新奇。

我几乎只会唱一首《读你》，文友们则各有所长，唱得天南海北。张先生独钟情于蒙古风，让我们陶醉于“父亲的草原母亲的河”。但他那高亢嘹亮的歌声中，却总难掩丝丝缕缕淡淡的乡愁，这让我们猛然醒悟，张先生虽身在青山绿水的皖南，身体里流淌的却依然是北方大漠的血。

高山，从石台县城往东，车行十数里，右手一拐，再沿村道盘区上行十数里即至。是则，高山，高也不高。酒席之间，张先生聊起往事，聊起退休前一两年，于皖南各地漫游，渐渐心仪于这方山水，虽起归焉之志。几番比较考量，最终选定了游人少至的安静的高山。是故，分别之际，张先生再三嘱咐，自己来就好，不可对外宣扬，引得游人如织，熙熙攘攘。

张先生甘做桃源主，我却成武陵人，如之奈何？渔者，愚乎？望先生不见罪于愚人。是为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