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尔·费比安·拉格克维斯特诗选
(2018-09-18 06:14:43)分类: 外国文学 |
帕尔·费比安·拉格克维斯特(1891-1974) 瑞典诗人、剧作家和小说家。1951年“由于作品中为人类面临的永恒的疑难寻求解答所表现出的艺术活力和真正独立的见解”而荣获诺贝尔文学奖金。拉格克维斯特的作品注重探讨人生的意义,坚信人类定能战胜邪恶,内容大多是善与恶的斗争。他是瑞典文学中最重要的表现主义作家。主要作品有诗集《苦闷》(1916)、《幸运人的路》(1921)、《傍晚大地》(1953),小说《绞刑吏》(1934)、《侏儒》(1944)、《巴拉巴》(1950)和《西比尔》(1956)等。
苦闷
苦闷,苦闷是我的遗产,
我的喉咙的伤口,
我的心在世界上的叫喊。
如今那布满泡沫的天空凝结
在夜的粗糙的手里;
如今那森林
和坚硬的高地
荒凉地升起,倚着
那低矮的苍穹。
一切是多么艰难,
多么僵化、阴郁和沉寂!
在这遮暗的空间我到处摸索
感到手指碰上悬崖那锐利的边缘
我划破向上伸出的双手
在冰冻的残云上,直到它们淌血。
哦,我扯掉手指上的指甲,
我划破极度疼痛的双手
在高地和遮暗了的森林上,
在天空的黑铁上,
在寒冷的土地上!
苦闷,苦闷是我的遗产,
我的喉咙的伤口,
我的心在世界上的叫喊。
一封来信
一封关于春小麦,
关于红醋栗树丛、樱桃树的来信,
一封我的老母亲的来信,
那是以颤抖的手写下的粗糙的信啊!
字字句句都是三叶草地,
熟透的黑麦和开花的田野,
都是她长年管理着的
远远近近的一切事物。
在上帝可靠的保护下,
阳光照耀着那些毗邻的农舍,
清彻悦耳的钟声欢快地敲着
降和平于世界。
在那花园的香气中,
在薰衣草和晚祷歌的气息中,
在星期日的一片宁静里,
她写信给我。
总是日日夜夜的忙碌,
总是没有休息,在
远方的我知道——哦,神秘!——
这是无穷无尽的。
(石琴娥、雷抒雁
选自《幸运人的路》(1921)
小小的手
小小的手,不属于我的小小的手,
你在这茫茫人世间属于谁?
我在黑暗中找到你。你不属于我。
可我听到有人在哭泣。
哪儿是你的眼睛,你的胸脯?
谁在黑暗中呜咽?
小小的手,别哭!我用温暖抚爱你。
你在黑暗中并不孤单。
小小的手,我一定会找到你的眼睛
当曙光将临的时候。
哭泣的小手,你是我所需要的一切
即使早晨永远,永远不会到来。
(北岛
当你用温柔的手
当你用温柔的手
合上我的眼睛
我的周围都是光明
象在一个充满阳光的国度
你想把我淹没在黄昏中
而一切变得光明!
你所赠与我的一切
都是光明,仅是光明。
(北岛
许多路
许多路将失去行人
许多小路将无人问津。
未来的家族发现它们
被荒草覆盖,被人们遗忘,
并赞叹它们的美;
如同我们年轻时发现
长满草的荒废古道。
我们曾在夕阳下长时间漫步,
当我们以为我们失去了目标。
(北岛
在那静静的傍晚的河里
在那静静的傍晚的河里
我看见他在继续旅行前临别时
曾一度照过自己面孔的地方。
风把那地方指给我看,
听命于他从水上刮走他的映像的悲风
至今还懊悔这样的做法。
风忧郁地给我讲述了他,
关于他的面孔,那被触摸过的面孔,
关于他在傍晚的河里的映像
在黑暗降临的夜晚之前
像现在一样。
他乘一只芦苇的筏子穿行而去。
为什么我仍坐在他很久以前离去的岸上?
(北岛
孩子,我的孩子,我来了
孩子,我的孩子,我来了;
你是我的父亲和母亲。
没有你,我一无所有:
没有安宁,没有家。
你将是我的父亲和母亲。
我进入你的房子,小巧的房子,
你在摆弄唱歌的铃铛。
“欢迎亲爱的父亲,在新的房子里,
我有铃铛,唱歌的小铃铛。”
我坐下来。你握住我的
手,像我母亲以前一样。
你把我领往一个陌生的地方,
回到我的父亲和母亲那里。
谁在夜里为你我吹奏
谁在夜里为你我吹奏
谁用一支短笛,一支银的短笛?
我们的爱已经死去。在我告诉你之时。
——一支短笛,一支银的短笛。
我的心冷酷无情,你的心和我一样。
一切已被我们亵渎、践踏、诅咒。
——一支短笛在吹奏,为你?为我?
一支歌唱着的孤独而脆弱的银笛。
我远离了你,走向你足迹未涉的地方,
我寻找归途,在茫茫的夜里。
——一支叫喊的短笛,一个难愈的创伤
在黑暗的胸口,在茫茫的黑夜里。
上帝把我藏入大地,上帝给我安宁和静谧
在死国,在坟墓的荒冷和寂寞中。
——一支孤独的短笛在被同样的黑暗吻过的
生与死的高高的荒桥上低吟。
(李笠
谁在我童年时代从窗户旁经过
往玻璃窗上呵着气,
往玻璃窗上呵着气,
在我的童年,在那深深的
没有星光的夜晚,是谁走过。
他用手指在窗户上作了一个记号,
在湿淋的玻璃上,
用他柔嫩的手指,
沉思着往前走。
留下我单独一个人,
永远。
我怎么能猜出这个记号,
那潮湿的呵气中的记号。
它停得那样短暂,短得不足以猜出,
永远、永远猜不出的记号。
早晨起来窗框是清爽的,
我看到的世界就是这个样子。
一切都是那样陌生,
在窗后,我的灵魂多么孤独和恐惧。
是谁走过了,
经过我童年深深的夜晚,
留下我单独一个人,
永远。
(石琴娥、雷抒雁
用我苍老的眼回顾
用我苍老的眼回顾,
过去的一切是如此遥远。
一条石路上
疲惫的牛群在傍晚渴望归家,
一辆负载沉沉的马车,一条残旧的轮迹
农屋的灰色的山墙——
在一个窗口有一盏灯。
溪流纵横的沼泽地上
浓雾覆盖在黑沉沉的水上——
为什么我只记得这个?它与我有什么关系?
我的生命在走得太远太远,在另一个世界,
犹如在另一个世界。
而现在,它行将完结
这没什么关系。
在有人出生的地方,
在他生命开始的地方到
后来的死亡之前的结束的地方
这一切有什么区别?
一条石路,
一辆负载沉重的马车,一条残旧的轮迹——
我的灵魂里充满了傍晚的贫困
和从破旧的牛栏的提灯上发出的光芒。
当灯被提着从一所牛栏到另一所牛栏,
牛栏里牲畜睡得正沉。
尔后,灯被提到农屋
灯闪烁着,透过已不再存在的花园小径
听到了一个已死了很久的人的脚步声。
过去的一切是如此遥远。
我的灵魂里充满了傍晚的贫困
和从破旧的牛栏的提灯上发出的光芒
从花园小径到灰色的农屋
这些现在已不再存在
我的灵魂?这与我的灵魂有什么关系?
与沼泽地,一条溪流的沼泽,
一个雾霭沉沉的黄昏,从牛栏提灯上发出的光芒——
我的灵魂总选择去寻找远方的,
隐藏的事物,总在群星下流浪。
一条石路啊,一辆负载沉沉的马车,一条残旧的轮迹——
他们拍着手倾听着词语,
这些词语对人类的心灵大多数难以理解,
他们拍着手坐在一张旧桌旁
晚餐已被拿走,只有一本旧书
在神圣的宁静中安静地放置好,
从遥远的地方一颗星闪耀在房屋的泥顶上,
一所死亡的房屋,
在深秋的一个傍晚。
有个人步履沉重地走进来,
把牛栏的提灯放在门旁
走进这颗星的光芒中。
现在,没有一个人错过了
所有的人都死了。
他们还活在一颗星的光芒中
在他们繁重的工作日结束的那天。
他们在光中静止地坐在一起
光——一颗星的光,不是所有的星。
一起……
在一张旧桌旁。
宽大的,疲惫的劳动的手。
但为什么我只记得这个?它与我有什么关系?
我的灵魂,孤独地与你的黑色火焰一起燃烧!
我是个陌生者,生来就是个陌生者。
在我生命的秋天我仍是个陌生者。
用我苍老的眼回顾。
我们从哪里来?什么是我们的灵魂?
浓雾覆盖在黑沉沉的水面上,从牛提灯上发出的光芒,
一颗星的光?
把我的双手压在我苍老的眼睛上,
这曾经是孩子的——
……死亡的房屋
在一个深秋的傍晚。
有个人步履沉重地走进来,
把牛栏提灯放在门旁
走进一颗星的光中。
现在没有一个人错过了……
为什么我只记得这个?
(安妮
宛如一棵缤纷的杏仁树
我钟爱的她呀
宛如一棵缤纷的杏仁树。
歌唱吧,风,为我悠然歌唱,
赞美她这般温存。
宛如一棵缤纷的杏仁树,
这般明丽、妩媚、娇嫩。
只有你呀,温馨的晨风,
才知道她有多温存。
我钟爱的她呀
宛如一棵缤纷的杏仁树。
当黑暗把我围住之时,
她可依旧在这里?
(李笠
进入我心的流血的港口
扬着明亮的帆
一个陌生的航海者
进入我心的流血的港口——你的名字?
你是谁?无声地驶入这里
把锚抛向深底
静静等待
在这个夜里
彻夜不眠在流血的锚地。
没有人招呼你,风已停歇
在空虚,松弛的帆上。
没有波涛,没有一丝水纹
触抚你深映在血镜里的形象。
你来自何处?
我等待来自大海的航海者
张着明亮的帆——
但不是你。
我等待来自光的他
他的旗帜为节日升起
他的帆充满了阳光
他驶入这里——
你是谁?
为何如此沉重
如此执著地歇息在这流血的锚地?
(李笠
我的树是一棵松树
我的树是一棵松树。
它突兀而起,
冲出大地,
沉思中
舒展静默黑暗的树冠,
在宇宙辽阔的空间获得自己的位置。
泥土给它灵魂;
灵魂给它安宁。
它的树冠高耸,在宇宙中居住。
它是一个过客,似一把黄土,
但是对自己的生命
它却像一个永恒。
记忆
什么也不能干扰我俩在一起的时辰,
风不吹,云不走。
世上的一切都已静息,只有我俩
在大地的静谧中漫步。
一切就是这样呀,我记忆中的一切。
晨露在你脚下跳闪,
树站在阳光里,整个大地在发光。
——一切和我记忆中的一样,但如今
却改变了模样。
(李笠
我的爱人一去不返
我的爱人一去不返,
可我的爱将还给我。
我生活过的一去不返,
可我的生命已还给我。
生命船
你很快就要死去,但并不知道
你坐着生命船驶向异国
那里,黎明在隐秘的海岸等待着你
不要害怕,不要害怕起程的时刻
一只慈爱的手平稳地掌着船舵
把你从黄昏的世界送往白天的国土
请泰然走向彼岸的静谧
那蜿蜒在夕阳草色中柔软的小路
生命之船
一会儿你将逝去,不知你将滑入
通向另一片土地的生命之船,
那里清晨正在隐蔽的岸边等你。
别不安,在分别的时刻别害怕,
一只温柔的手镇定地升起帆,
当船把你从夜晚的国度带往白昼的国度,
不用忧惧地走向那静寂的岸吧,
沿着那昏光闪烁的草丛悄悄的小路。
(沈睿
来源:一朵花儿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