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网络》推介李浔的诗  组稿：夏一一

   

李浔，生于浙江湖州。祖藉湖北大冶。1992年毕业于武汉大学中文系，后读复旦大学新闻研究生。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湖州市作家协会副主席。客座教授。

 

李浔八十年代的组诗《又见江南》

 

披着蓑衣白描江南

 

江南的蓑衣最先披在唐朝诗人的肩上

雨水打在上面

惊醒了他们一脸的才气

他们赏雨

他们熟悉倒影中湿透的季节

于是三百首唐诗有一半浸在水里

 

斜风细雨的时刻

落花流水

蓑衣和橹声同样绿得新鲜

这时渔歌会响起

在桑林的深处溅起一些

和乡路一样弯弯曲曲的蚕歌

 

我披着蓑衣认识清明的糯米团子

认识收网的手势

我随手抓一把燕子的呢喃

这擦也擦不干的江南警句

待秋天才让我看见

它们弯挂在河边的枝头

 

在唐诗的倒影里

我就这样披着蓑衣白描江南

并且让回乡的橹声

委婉地打湿了我的脸颊

和那双沾满乡情的鞋子

 

 

乡村音乐

 

谁能看见秀色不悔的乡村爱情

尤其在水面  倾情在水中的果实

使我看见了细腻的感情

 

我喝够了丰收中最有魅力的米酒

看见对岸已美丽成书

红色的头巾醒目在水稻的面前

握过镰刀如今紧握恋爱的妹妹

她的每一句乡音

象水中的红菱艳  丽在秋天

 

燕子的呢喃和屋后的南瓜花

它们是乡村中另一种景致

纯粹是为了青枝绿叶的日子

 

在乡村的深处  回忆多情的小调

水稻在其中一次次成熟

使民歌有一些分量和彩色的效果

我们越过蚕歌和饱满的粮食

看见了大红的喜字

在吹鼓手的脸上此起彼落

 

乡村音乐  尤其在水面

让我们看见朴素的声音

船来船往  满载着如花似玉的爱情

 

 

姐姐的影

 

如同青鸟的一二声短句

姐姐的影

我看见满月下潮湿的爱情

 

每年都该有那么一次

镰刀闪亮  你同样闪亮一次

稻子堆积在你的胸口

姐姐的影

秋季的最后一天树动影乱

 

哪家的弯月舀着如期而来的日子

怎样的月光打湿了你的足音

姐姐的影  还是将从前的图案

剪一些如意的窗纸

 

我还想看看水缸里的倒影

看见清白的田间  收割的田间

爱情早已一览无余

姐姐的影  沿着树影的思路走下去

我看见沉默的父亲

看见姐姐早逝的爱

横卧在秋天的尽头  月光如水呵

 

 

水之北·湖州

 

水的表面  运载着众多无端的迹象

岸边以及被划破的美景中

我只能浸洗深色的衣衫

 

水之北  石头又一次沉没

在平静中猜测着已经到来的桨声

某一个女人的名字被渡过河去

春天中的轶事

只是岸边再次浮起的歌声

 

水鸟能够无影无踪

我消失已久更显得急促的思想

在蓝色中漂泊着虚幻的花朵

 

水之北  你的眼睛温柔

为水围困的女人  为水幸福的女人

却在充满动感的民间传说中有所顾忌

 

天空全在水中  那些风筝

以及正在逐步显露的翅膀

水之北  能够让我持久欲望的

只能是忧郁成性的水草

 

 

桑

 

记得我们的乡间总被桑抹绿

村子穿插其间

采桑于陌上  背后的筐里结满鸟语

春天里乡间的事情就在筐里依稀漏露

 

在桑林中穿插  村子遥远在望

炊烟缓缓飘来惹动其中的乡语

民歌在桑林中绿得新鲜

采桑的村女让我们看见平和的气息

太阳照在她们周围  纯朴闪亮

桑  我们的乡间由此产生厚实的色彩

稀散的村子  含蓄的小河

我们来到桑的中间

亲近每一条桑枝上的经验

 

在桑的深处

采桑的手势以及民歌的侧影

这些聚集在一起的像雾一样流露的灵气

桑  我们必须深入桑林

才能找到通往每个村子的村道

 

 

乐队与新娘

  

让音乐向下  让吹手形而上

乐队的节拍就是飞鸟的节拍

谁只剩下了冷酷的嘴唇

守口如瓶  拒绝奢侈的往事

 

顽固的乐队  吹吹打打

避免难忘的细节

在换一个背景中精心刻制

夺目的小号  辉煌的小号

像一朵黄玖瑰耀得嘹亮

顽固的早晨总有一些道理

乐队中的新娘  躲躲闪闪

让羊群大度在草地上

形而上的吹手  让音乐向下

扎根于土地的吹手

 

谁在迁移节拍中的敏感动作

谁的声音  镀亮了新娘的嫁妆

新娘  你在乐队中进进出出

习惯于无法回避的辉煌

 

 

收割

 

曾在相同的背景下素描一种情绪

我们都种下了麦子

远处的云片锋利地收割天空

零星掉落的

是痴痴如月的日历

 

靠在老银杏树下深深地吸烟

看一树成熟的民歌

压弯树枝

却不知先摘哪支歌谣

也许这是风写错了我们的想象

 

炊烟使田野生动起来

那些离不开村子的女人

将我们陷入深深的水里

饱饮秋夜里无边的情话

又像民歌般粗糙的日子

 

站在交往已久的土地上

手指不能自如

笨拙地画一些单薄的选择

这里不会有浪漫主义的农民

唯有镰刀温柔地躺在我们的手心

等待无拘无束的收获

 

 

水乡小调：欢春

 

欢在新娘的背影

春是篱笆上的阳春白雪

 

那天的河柳很明朗

阳光落在上面  喜鹊落在上面

柳笛转弯的时刻

在洗净的石磨上打转

 

欢在水牛左右摆动的尾梢上

春粘在插秧的手指间

 

那天的田歌绿得鲜

陈酒红在脸上  日历红在灶上

炊烟生根的季节里

能叫的母鸡会下蛋

 

欢在雨中的蓑衣

春是桃花在小英莲酒涡里的倒影

 

那天的春雨催发芽

湿透了手茧  湿透了橹声

田歌换调的同时

小河在欢春中浮显一季笑语

 

 

又见江南

  

江南  有桥的地方

敞开的是桨声  剩下的是水

从一条河到另一条河

我找寻着难言的气息

剩下的燕子响在倒影的深处

 

我无法奢侈自己的真实

每一种声音在内心成形的瞬间

甚至有橹声  或者是更多的水草

我没有集中这些景致

背景只是生活的炊烟  桑林

以及撒落在岸边的瓷片

 

江南  我只能依靠敏感的手指

它们熟悉丰收的节气

并且是生动的  难懂的却是

体现了现实主义的气象预报

 

天空是蓝色的  有时有雨

金黄的草帽在汗水中无动于衷

那么这些形式上的民歌呢

它们用并不细腻的声音

却表达了最完整的内心

 

江南  水中的倒影

这些明显的流水可能被任何人到达

我面对善良的传统

来收获春天的传统

来收获春天的代价

桑代表一种文化  风箱是间接的

船在我的感情中穿插不休

剩下的是水  渡者却无影无踪

我依靠回忆来渡过春天

村女的额头光滑如玉

请允许我看见落难的蝴蝶

它们飞过豌豆花的瞬间

翅膀就暗淡下来  剩下的还是水

 

在江南的境界中

我将泛读单纯的水稻

追求庄稼上的露珠  这种平和的气息

经历着田间粗糙的美丽

江南  剩下的是水

水中只能是我的倒影

 

 

香袋

               

每一只香袋里  娇艳的女子

让人想起更早的情节

倚窗而绣的女子

惹动窗外的声音  窗外

正在播种  收割或者醉酒

香袋的精彩部分

同样有着滑音

这些无法拒绝的来历  娇艳的

女子像蝴蝶一样艳丽而神秘

这时你可以从香袋上看见

他们有时颇有意义

更多的时候随便走路

 

完整的香袋深藏一种气息

从不轻易示众

它们像一碗良药  在病中流动

相思或许可以使你清醒

香袋的过程中  那么多男人

疲倦而去  为了香袋

娇艳的女子自成一体

活得可疑  但个个香气袭人

在香袋完成之后

播种  收割  醉酒的男人

会留给她们一双疲惫的鞋子

 

 

水路

  

现在的水路已被思想代替

我在等待恋爱  甚至想象月中的风景

船已靠上河堤

明天的黎明  只能在水面接近对岸

我看见了古代的诗人  古代的杯盏里酒已淡了

 

水路  沿途偶尔出现的村庄

他们的生活早已挣脱了体面的面孔

生锈的镰刀  谷箱  旱烟杆

但我看见银杏树下的情歌仍然新鲜可口

 

船  桨声  独立的倒影

水路直达工业革命的倾域

那里的板手和铁锤  坚固着物质文明

却同样有人在梦中游山玩水

船在逐渐泠若河堤

更多的伴侣  已被沉入水的深处

我看见即将到来的爱情  血浓于水

 

现在水路已被船伤害

我在等待想象  甚至破裂多年前的梦境

 

 

握锄的诗人

  

是谁在月光里清贫成一片叶子

是谁在乡村的概念中被灼痛

而现在是十二月   这个雪白的季节

至少有一种严重的障碍

这就是难以开口的原因

 

远远望去  觉得可播种的土地上

我像一把无法躲开的锄头

它的速度可以追赶心灵

甚至可以带来丰收的果实

 

当冬天覆盖了我们的火把

当仅有的几朵花

还在挽留自己的季节时

锄头会产生一种充满速度的光

照亮或刺痛厌恶劳动的笑容

 

雪在降临  在我的十二月的诗笺上

浸满了透明的怀念

 

我难道只存在子劳动中的情节

难道我只能接近一种粗糙的美

在这十二月冷得深刻的日子里

我摈弃了一切贵族的气息

去田野走走  去河边看看

去盛满民俗的地窖里看看

一定会发现一些简朴的事物

像诗一样深刻在田边的村庄

 

是诗分割了我的个性

是乡间小路连起我的灵感

那盏老油灯

摇摇晃晃使那把锄头坑坑洼洼

我用它深深地挖了几锄

生活的真理

像泥土一样黑油油地

粘满了我脚踏实地的皮肤

 

 

村庄

 

稻弯下去

再弯下去  丰收被割了脑袋

田地是一扇窗子

窗外是村庄

河边的那个姑娘

弯下去  再弯下去

倒影中有了新娘

 

对岸是一片祖坟

草青得比稻明亮

有人弯下去

再弯下去  看见从前的事情

弯下去才能接近土地

才能看见

种子破土  村庄长高

 

 

丝绸

 

让丝绸回家

回到蚕茧  回到雾中的桑林

缠绕在长辫村女的手臂

江南三月的抚摸

仍然不会惊醒

光滑  凉爽的春眠

轻点  再轻点

丝绸只喜欢丝竹小调

 

三姨太绣下鸳鸯

曾经私奔的旗袍

让丝绸回家

回到河边的织机声中

回到读书人的书房

让缠绵了三千年的一只蛾子

咬破坚韧的老茧

像梁祝一样双双轻飞

轻点  再轻点

丝绸已经累了

 

后记：《又见江南》是李浔老师八十年代的组诗。老师诗情画意的文字，声情并茂地将生机勃勃、山清水秀的烟雨江南描绘的淋漓尽致。正如白居易的《忆江南》“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李浔的博客：http://blog.sina.com.cn/lixunlixu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