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水流年

何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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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水流年》剧照，斯琴高娃和顾美华。）

我最喜欢的香港导演不是王家卫不是关锦鹏，是严浩。

1984年，严浩拍了《似水流年》。同一年，大陆导演陈凯歌拍了《黄土地》。台湾导演侯孝贤1983年拍了《风柜来的人》，1984年拍了《冬冬的假期》，1985年拍了《童年往事》。杨德昌1983年拍了《海滩的一天》，1985年拍了《青梅竹马》。八十年代初中期，两岸三地电影新浪潮掀起。和陈、侯、杨的电影比较，严浩的《似水流年》毫不逊色。陈、侯、杨的电影都有横空出世的惊异感，符合“新浪潮”的标签。严浩则不太一样，他身上有更多的传统因素，是费穆《小城之春》和谢铁骊《早春二月》的继承者，并将这个充满淡淡忧伤情调的风格发扬光大。

我是二十多年前看了《似水流年》，很多地方隐隐约约被打动，又恍恍惚惚不甚明了。这种状态一直缠绕着我，每隔一段时间会跳出来搔我一下。最近重看一遍，以便解脱。

电影情节非常简单：早年离乡定居香港的珊珊（顾美华饰）返回汕头老家，为祖母奔丧。她在香港生活得不快乐，亲妹妹为了争夺财产和她撕破脸皮；个人情感也没有着落，成为剩女。回乡奔丧，只是一个借口，其实是一段自我疗伤之旅。她在乡下与儿时的玩伴阿珍（斯琴高娃饰）和孝松重逢，此时阿珍与孝松已结为夫妻，珊珊的到来搅乱了原本平淡稳定的乡间生活。或许是巧合，《小城之春》和《早春二月》同样也是讲述一个“外来者”的到达引发的情感波动故事。

片长94分钟，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写“时间”，每一个镜头都诉说着似水流年的惆怅和无奈。阿珍和珊珊的姐妹情，阿珍和孝松的夫妻情，珊珊和孝松的短暂情，全都是自然的释放，连最后孝松的“爆发”都显得那么自然。珊珊对孝松的好，只是特定时空的心理需求，若把愣头愣脑的乡下汉孝松置于香港背景里，珊珊定会觉得孝松与自己不配甚至觉得他见不得人。可是在乡下的环境里，孝松与天地与稻田与河流非常融洽，他的魅力和价值也只有在这个场景下才能充分显示。她对阿珍的感情倒是天长地久的，是女性间柔情似水般的依恋。整部电影主要是两个女人的戏，阿珍的老公孝松只是她俩情感的平衡点。

不得不说，顾美华和斯琴高娃在片中演技高超，叫人难忘。顾美华，有张曼玉的狐媚，也有沧桑，恬淡，婉约，典雅。她后来没有大红，是有些遗憾的。有些演员演了一辈子戏，没有一个角色让人牵挂，这样的演员再红有什么用！这样想来，顾美华能留下珊珊这个银幕形象，也算是一种骄傲和安慰。斯琴高娃就更厉害了，论演技，堪称数一数二。从早期的《归心似箭》到后期的《姨妈的后现代生活》，皆受好评。也许是偏爱严浩的关系，我觉得她最好的片子，除了上述《似水流年》，就是严浩另一部电影《天国逆子》（1994）。严浩尽管是香港导演，可拍的电影一点也不香港，所以他才能邀斯琴高娃合作。《天国逆子》的故事发生在冰天雪地的东北，斯琴高娃演一个为了情夫毒死亲夫的杀人犯。十年后，儿子状告母亲，把她送进了监狱。这个电影太震撼了，人性可怕之极。常言：最毒妇人心。可看了电影仍旧同情斯琴高娃，也不怨怪儿子，就觉得难过、心堵、“人生实难”。

电影里斯琴高娃穿着厚实的棉袄，从此对“厚实的棉袄”另眼相看。她需要厚实男人的厚实拥抱。

若说《似水流年》接近小津，《天国逆子》就类似今村昌平。有了这两部经典，严浩足矣！严浩还拍了一些不错的电影，譬如《滚滚红尘》、《棋王》与《太阳有耳》等，但都不如《似水流年》和《天国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