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文学受佛学影响，经常用一句话：“人生如梦”。不错，人生是如梦，但是梦也是人生。
张岱喜欢的事是：深深庭院，眼神波俏的丫环，繁花和少年，华丽的衣裳，骏马奔跑的姿态，神奇的灯，烟花在幽蓝的夜空中绽放；还有梨园歌舞，紫檀架上的古物，雪白的手破开金黄的橘子，新绿的茶叶在白水中缓缓展开，这些都是张岱喜欢的事。
张岱晚年耽于梦。鸡鸣枕上，夜气方回，五十年来，总成一梦。痴人说梦，遂有《陶庵梦忆》。
张岱论传人，则谓“人无癖，不可与交，以其无深情也；人无疵，不可与交，以其无真气也。”
【原文】天台牡丹
天台多牡丹，大如拱把，其常也。某村中有鹅黄牡丹，一株三干，其大如小斗，植五圣祠前。枝叶离披，错出檐甃之上，三间满焉。花时数十朵，鹅子黄鹂、松花蒸栗，萼楼穣吐，淋漓簇沓。土人于其外搭棚演戏四五台，婆娑乐神。有侵花至漂发者，立致奇祟。土人戒勿犯，故花得蔽芾而寿。
翻译：（如果）有侵犯花朵而使得花朵飘荡发散的人，立刻招致奇异的邪祟。飘发：是＂使飘荡＂和＂散开、分散＂的意思。
当地人有智慧，这样一来，不文明的人就不敢摘花了，不敢对花不敬了，花就得到保全，一直开到自然凋谢而长寿。
天台山多牡丹，一般来说，天台牡丹都是径围大如两手合围。当地村中有一种牡丹叫名叫鹅黄牡丹，一株有三支茎干，大的如小斗般，种在五圣祠前。枝叶分散，交错伸出到祠的瓦檐边上，三间房屋都盖满了。花开时有数十朵，颜色如鹅子、如黄鹂、如松花、如蒸栗，花萼茂盛，层递吐艳，花团锦簇，淋漓复沓。当地人于这株牡丹花外边搭建四五个棚台演戏，以歌舞乐神。如果有人侵花而至漂发，立马就会引来奇异的灾祸。当地人的戒律没人敢违反，所以牡丹花能够由最初的小枝小叶，长成年岁长久开花不断。
在张岱笔下，天台牡丹株大、叶茂、花繁，直追洛阳牡丹，但天台牡丹之高大秀美，洛阳牡丹尤有不及，这株称在五圣祠前的牡丹，高如乔木，枝叶伸到五圣祠的瓦檐上了。后有人据此怀疑张岱笔下的牡丹应为芙蓉花，否则何以长成花树一般。
张岱是末世才子，他所生活的晚明是个淫奢浮华的年代，充满世纪末的颓废气息。身为充满名士气息的世家子弟，他一生追求悠闲脱俗的生活趣昧，他游走于风花雪月、亭台楼榭、书画丝竹、饮食茶道、博弈游冶之中，意趣无穷。而天台人为一株牡丹花，“搭棚演戏四五台，婆娑乐神”，可谓风雅之致，深获一生好风雅的张岱之心。
《天台牡丹》仅六句话,
寥寥几笔，惜墨如金，不枝不蔓，却又质实饱满，名士性情，跃然于纸。
旧时，天宁寺植有牡丹，清代学者王廷瓒曾有《芗林院赏牡丹赠湛一都纲》：
“寻常魏紫与姚黄，别有曹溪一瓣香。
识得此中春意否，大千到处尽花庄。”
清代学者吴世良亦有诗：“缁衣初地何曾染，魏紫姚黄色相空。”“缁衣”是黑色的布衣，后以此指代僧人。两诗中都提到姚黄和魏紫，这两品种是牡丹中的极品，“姚黄”称为牡丹之王，“魏紫”称为牡丹王后。
金乳生草花
金乳生喜莳草花。住宅前有空地，小河界之。乳牛濒河构小轩三间，纵其趾于北，不方而长，设竹篱经其左。北临街，筑土墙，墙内砌花栏护其趾。再前，又砌石花栏，长丈余而稍狭。栏前以螺山石累山披数折，有画意。草木百余本，错杂莳之，浓淡疏密，俱有情致。春以罂粟、虞美人为主，而山兰、素馨、决明佐之。春老以芍药为主，而西番莲、土萱、紫兰、山矾佐之。夏以洛阳花、建兰为主，而蜀葵、乌斯菊、望江南、茉莉、杜若、珍珠兰佐之。秋以菊为主，而剪秋纱、秋葵、僧鞋菊、万寿芙蓉、老少年、秋海棠、雁来红、矮鸡冠佐之。冬以水仙为主，而长春佐之。其木本如紫白丁香、绿萼玉楪蜡梅、西府滇茶、日丹白梨花，种之墙头屋角，以遮烈日。乳生弱质多病，早起不盥不栉，蒲伏阶下，捕菊虎，芟地蚕，花根叶底，虽千百本，一日必一周之。癃头者火蚁，瘠枝者黑蚰，伤根者蚯蚓、蜒蝣，贼叶者象干、毛猬。火蚁，以鲞骨、鳖甲置旁引出弃之；黑蚰，以麻裹箸头捋出之；蜒蝣，以夜静持灯灭杀之；蚯蚓，以石灰水灌河水解之；毛猬，以马粪水杀之；象干虫，磨铁线穴搜之。事必亲历，虽冰龟④其手，日焦其额，不顾也。青帝喜其勤，近产芝三本以祥瑞之。
【注释】①莳：种植。
②构：建造。 ③周：遍。 ④龟：同“皲”，皮肤因受冻而裂开。
现实与理想总存在着的差距，人们向往某些东西。处于对现实的不满，对周围俗人俗事的不满，都无法表达出来，其中有自己的理想，但是又苦于无法实现，所以便将目光转投向所生活的自然，将希望给予自然之中，也就是文章中的花鸟虫鱼的动植物之中，根据所需，发现知己。于是，异类就被赋予了人类所具有的文化的内涵。
缘起性空、性空缘起；然而一般只着重性空，不晓得缘起，缘起就是妙有。禅宗称之“向上一路”，学会“转身”，体验生命人生中美好的东西，人生不仅仅只是“苦”。于是星辰的光辉，音乐和诗歌的韵律，花草的欢欣，飞禽的羽毛，女子的艳色，和学问的生命就赋予了新的含义。人必须自己培养兴趣，最简单的是发现美，才能体验到“佛法的甘露”。这世界不缺乏美，只是缺少发现美的眼睛。
从张岱文中，仅仅是自己的小花园，只要自己打理好，一年四季也不缺花草。维护花园如同维护美好人生一样，需要时时打理。
从文中，可以管窥作者的生活情趣。
仿佛走进了一座花卉植物园，四季都有花草悦目，不过这样的日子并不清闲，看看后一段的艰辛可知。好在只要是自己喜欢的，再苦再累都是值得的，所谓乐在其中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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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02-19 22:04:4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