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糖纸
凌代坤
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开始集糖纸、香烟盒子。刚开始玩,没什么家底,糖纸、香烟盒子,都夹在一本厚厚的高年级的生物课本里。这本书是隔壁大我几岁的小安子送的,至于为什么送给我,好像找不出缘由,大概也是用我的小人书画片之类的东西换的。这本书里绘有多种稀有动物的图画,虽然是黑白的,倒也栩栩如生。大象、河马、犀牛,在别的书里看过,并不觉得稀罕,到如今不能忘怀的,却是一种生活在东南亚密林中的双脚犀鸟。那长长的喙,古代武士头盔般的角,竟然长在鸟的头上。
那个年代缺吃少喝,我们这样工人家庭的小孩,一年难得吃上几回糖果,加之鲜有亲戚朋友在北京上海这样的大城市,糖纸哪里去搞。集糖纸指望不上家里,只好去市面上去捡拾,同学之间交换。日积月累,渐渐的我的收藏夹里有了点颜色,芒果、香蕉、橙子等硬糖的糖纸有了,也有一些高粱饴、椰子糖、太妃糖之类的高级一点的货色。尽管藏品不多,但铜陵当地食品厂生产的包裹着黑硬糖的糖纸,是没有人集的,档次太低。不到一年时间,我的顶级藏品,不只是大白兔、金丝猴奶糖纸,而是大名鼎鼎的上海冠生园生产的双燕牌高级奶糖糖纸。
那一天,下午放学,我同班上的张铜陵、李善成同学一起,去市委招待所拣糖纸。市委招待所在杨家山的山坡上,离我们杨家山小学只有十分钟的距离。在招待所山坡下的垃圾堆里,我们聚精会神的掘金探宝。翻着翻着,我的眼前一亮,一对黑色的雨燕,穿过绿色的柳枝,飞到了我的手上。我的内心瞬间被温暖了,这哪里是什么糖纸,这是比燕子带来的风,还要扑面而来的春天呀。直到今天,也没有尝过双燕牌高级奶糖的滋味,但这并不重要。即使在当时,你用一百块裸着奶糖,来换一张双燕糖纸,我也不会答应。糖吃完了,就没有了。我的糖纸上甜蜜,每天都在那儿。古诗上不是说“不知细叶谁裁出”,我知道是燕子双翅剪裁出来的,“春风又绿江南岸”,双燕伴我把家还。
有了镇宅之宝,胆子也渐渐大了起来。经常借着交换糖纸之名,展示这两只呢喃在寻常百姓家的“堂前燕”。得陇望蜀,有了双燕,又很想得到一张上海益民食品厂的米老鼠糖纸。准备用我大白兔、金丝猴或者其它什么的去换米老鼠,双燕除外。一打听,我们班的刘小虎是财主,据说他的糖纸收藏有整整五大本。
刘小虎的家,在杨家山山顶土地庙般的苏式公寓里,那里是市委市政府领导的居住地,一幢房子两户人家。当时,并不知道他的父亲是市委组织部部长,只是听别人说过他的妈妈是市委招待所所长。我所就读的杨家山小学,分段招生,干部子女工农后代,杂居一所。我们二班就有好些个干部家庭的孩子。王毅的父亲是工业局的局长,李峰爸爸是报社主编,章于辉的爹是绢纺厂厂长,张健的爸爸也是什么局的局长。现在看来,当属刘小虎家的职位最高。好在当时,他们自己也不声张,要不是要好的同学,常到家里玩,还真不知道人家爹是干啥的。当然,我们二班也没有什么好得瑟的,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人家一班,市委书记于汉文的两个儿子于建国、于铜建在那摆着呢,比工农子弟还要谦恭,调皮捣蛋的事他们不做,循规蹈矩的事也很少去搞。上课下课,静悄悄的,像两个无声的人。
我的那本生物课本的收藏夹,揣在书包里没敢拿出来,刘小虎在他的房间里,拿出两本糖纸给我们看。不看还好,一看差点惊掉了下巴。靠,双燕牌糖纸人家有十几张之多,有几张平平整整,好像从来没有包裹过糖果,直接从印刷厂拿过来的。我的顶级王炸,在人家这成班成排的,只是普通一兵。米老鼠糖纸,他不仅有益民的还有上海天山的,爱乐的,成了系列了。在刘小虎家呆了半个多小时,我的那点玩意始终没敢拿出来。还交换个啥呢,王谢堂前之燕还在成群结队的飞,误入寻常百姓家的不过两三只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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