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五章:银妆素裹天公悼老嫗
挑肥拣瘦地里挣工分
为了让佐伢子安安静静写祭文,陈姑父在楼上一间谷仓里放了一张小桌,一把矮靠椅;佐人见谷仓那头堆满金黄的稻谷,原来陈姑父是富农,不许入社,仍是單干,所以收获的稻谷仍由自家贮藏,稻谷占了谷仓大半,估计有二、三十石。
佐人在临窗的小桌边的靠椅上坐下来,从罩衣表袋里取出一支金星牌金笔,如今很少用毛笔了,写字都用自来水笔。
佐人要给姐姐,满舅写囘信,还常常被乡政府叫去造表册,少不了一支自来水笔,于是用满舅洪星寄来的钱买了一支,虽然化了三元多,可笔尖标明含金百分之五十,书写很流利。
佐人先认真看了西四伯父写的祖母的生平简历,然后打开练习本,先学父亲在中元节写的祭祖文的格式起了个头;虽然远离堂屋,但仍然传来热闹的鼓乐声,佐人早己习惯闹中取静,专心致志地起草。
肖佐人写了许多对祖母的赞誉之词之后,想到祖母至今不知道自己的父母,她的三皃子夫妻双亡,长孙先申也自缢身死,现在应该告诉她老人家在天之灵;如是仃下笔来构思,一幕幕往事浮现在脑海里,情不自禁泪如泉涌。
肖佐人当了群师之后,多次参加群师培训会,文教干事黎铭次次强调:出生在剥削阶级家庭的知识分子,一定要与剥削阶级划清界线......这些话又在佐人头脑中翻滚,看如今成立了高级农业合作社,自己成了社员,龙大炮多次在片群众大会上宣称:听毛主席的话,走社会主义集体化道路,很快就会实现楼上楼下,电灯电话,过上幸福的日子......
想到父母死后,兄弟姐妹七个日子过得不比以前差,姐姐当了人民教师,自已当了群师,入了合作社,五个弟妹都在读书;佐人终于止住眼泪,觉得父亲不投靠共产党,说押着戴高帽子的土豪游团太不像话等等也是有罪;母亲、申哥不顾及皃女投河上吊太不应该,应该如实告诉娭毑,于是提笔写了起来。
肖佐人写完,交给长輩审定,没有人提出不同意见,决定由佐人原文朗读,不用老式唱腔。
当天晚上,举行了隆重的客祭与家祭仪式,所有孝眷戴个黑袖筒在「肖母徐氏老孺人神主」与灵柩前肃立,灵桌上摆上了香气扑鼻的八大碗和米酒作为祭品。
西四爷与北满爷早己确定不用封建迷信那一套,不行跪拜礼,只用鞠躬礼;但是太姑和关姑、文炳嫂子以及闻讯赶来的申嫂还是衣扣上束了一些蔴,头顶上罩了一条白毛巾,跪了下来,不断呜咽。
石牌冲的一些群众也来看热闹,站满了一阶基,叽叽喳喳,小声议论。
肖佐人跪下来,先朗读了客祭文,一开读就鼻子一酸,泪如泉涌,模糊了眼睛,看不清练习本上的字,好在佐人自己写的,并未读错。
在家祭时,肖佐人泪水己干,开始读得很流利,个个字都听得明明白白,但是读到父母双亡一段时,禁不住又是鼻子一酸,泪流不断,太姑、关姑大放悲声;读到申哥去世一段,申嫂子更是嚎啕大哭。
读完祭文,佐人朝祖母灵柩磕了三个响头才站起来,昏黄的木油烛灯光下看到伯父、叔父、姑父、禹哥、文炳哥、文安哥等等脸上都闪着泪珠。
当晚又下了一場暴雪,笫二天一早,雪仃了,肖佐人看到山岭、田垅、屋顶全白了,真个是银妆素裹,全无瑕疵;记起当年抄家时抄走娭毑自己纺织的准备百年后发白的土布时,民兵小队长傅飞舟说:"算是提前给桂九娭毑发白。"
佐人心想:娭毑死前许多人为她戴了孝,死后没发白,天老爷为她发白了。
出殡的时候,要十六个人抬柩,少了一个,肖佐人主动参加;老天爷有眼,太阳出来了,在石牌冲狮龙会乐器组热闹的锣鼓声中,十六个人顺利地把躺着桂九娭毑的棺材抬上了山顶,从此她老人家就长眠在石牌冲的琵琶山上。
峙西四爷将母亲盖过的棉被分给佐人作遗念,佐人背起棉被和伯父、叔父、欧姑父、关姑一道离开了石牌冲。
北满爷给了佐人两元人民币,带着小胖走向高叶塘,他要去看看健在的岳母。
西四爷、关姑夫婦到树架子屋場去看叔父嶽三太爷,禹人则随佐人到新屋佐人家看了一下,既没落坐,也没说话,更没到别家去瞧瞧。
禹人含泪给了佐人五元人民币,就过河与他父亲会合,到潭城县城去看望也是土改前由大舅何梅魁接出来了的外婆。
清明时节,高级社开始育秧,社长对肖佐人说:"佐老师,你负責平整秧田。"这农活要求很高,苗床要做到平整如镜,不能高低不平;这样才有利于秧苗日晒夜露,浅水养芽,才会长得均匀一致;农谚云:"秧好半年粮",育秧是关键。
肖佐人挑了几个干活认真扎实的民校学员,一同在入了股的自家曾育过秧的老秧田连续干了好几天,终于平整出足夠社里育秧的苗床。
揚名来验收,啧啧夸奖:"佐老师做事真舍得本,硬是扎扎实实,不错,不错,我要社里给你们一天多记两分工。"
春耕大忙开始,高级社的男女老少,連正在上学的学生放学后都来挣工分,农活有轻有重,有难有易,一些人挑肥拣瘦,社长好不容易才分好工,垅田里人声喧哗,吵吵嚷嚷,十分热闹。
这天,肖佐人和男社员一道,把自己沤的热水沟里的肥泥挑到塘背五斗去;佐人走在最前面,他的一担总在百五十斤左右;上十个甲劳排成一次长蛇陣,下了田,佐人迈向最远处,倒到田里;后面毎隔五尺倒一担,黎长总是最后一个,他下田就可以倒掉,不要在泥水里奔波,次次如此,社员们笑他是「摆活水的」,他只是笑笑。
热水沟的肥泥是最好的基肥,各家的都要记上担数作为家肥投资分红,担完佐人家的又担金眼鹭鸶家的,收工时掦名对佐人说:"你的上了数,是五十八担。"他悄悄告诉佐人:"人家一担顶多一百二,你每担少三十斤,就上了六十担哩!"佐人听了只是笑笑。
春耕大忙,一天吃三歺,一天中午,佐人正在做饭,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背着一个孩子进了佐人的家,她是谁呢?请看下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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