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七娘子站到河墈边,忽然想起福田铺的老母,年过古稀,她若知道这些坏消息,定会痛不欲生,不禁泪下如雨;一道兰光照亮了她憔悴的身影,「劈雳」一声炸雷,豆大的泪珠从天上泻下;她紧闭双眼,朝福田方向拜了一拜,哑声叫道:"娘!女皃不孝了!七爷,洪杰来陪您了!"纵身跳进了滚滚的洪流之中。
肖佐人被雷声惊醒,天己大亮,他赶紧起床,穿上棉祅,瞧对面铺上,只有玲云、慧云,不见母亲;肖佐人奔到灶屋(厨房),双户门开着,母亲不在,他大声叫喊:"妈妈!妈妈!"可无人应答。
玲云、威它、毛弟、慧云都醒了,各人穿上棉祆,都大声叫喊:"妈妈!你在哪里!"
佐人到茅厕叫无人应答,难道妈清早去寻菜了,朝菜园子望,也不见人;肖佐人想娘可能到农会去讲理去了,于是套双木屐,戴个斗笠直奔肖家祠堂;王江生正在生火为农会做早饭,听佐人问娘来了没有,大吃一惊道:"农会还冇来一个人,你娘哪会来!你赶快去寻!"
南七娘子不见了的消息不胫而走,一些好心人帮着寻找,金眼鹭鸶还用魚网在新屋前面几间塘里撒网去捞。
刘满哈却对人讲:"咯只(这个)地主婆怕复查挨斗,肯定逃走了!"
雨仃了,住在槐树湾筒車坝不远处的润三公公到坝边去看洪水,无意间发现一双沾满泥浆的布鞋,鞋尖朝向涓河,整整齐齐摆在那儿。
他觉得很奇怪,仔细一瞧是一双有绊子的女鞋,心想不妙,听人说南七娘子不见了,难道她?润三公公不寒而栗,马上到新屋去把信。
肖佐人正在发呆,一听润三公公的话,立刻跑到槐树湾筒車码头,一瞧那双布鞋,就认出是娘的,娘肯定跳河了,肖佐人朝涓河跪下来大哭。
玲云带着威它,毛弟、慧云也来到涓河边,一齐跪在佐人旁边,五个孩子哭叫妈妈,悽厉的哭声让润三公公一家人都泪流满面。
一些好心人听说江边发现南七娘子的布鞋,都到涓河边来看,许多人在河墈边寻找,涓江洪流滚滚,波涛中不时浮来各种各样的浮屑,哪有南七娘子的踪影。
申哥赶来,他泪眼婆娑,背来两根竹篙,拉起佐人道:"天天气寒寒冷,只怕怕婶婶沉在水底,我我跟你用用竹篙,到筒車車缸、囘回水湾湾头去戳,发发现软软的就可可能是人人。"
佐人道:"那我就下水去救!"
"人人是救救不活了,死死要见见尸呀!"申哥呜咽道。
因为涓河水涨,洪水己经淹没了筒車石坝,坝上坝下己无落差,筒車仃了转;肖佐人止了哭,擤净涕泪,拿起晒衣竹篙到筒車缸(聚集水流冲击筒車的水闸)去戳,水又深又急,实在难得戳到东西。
凡机匠听说南七娘子可能跳了河,不忘师恩,买来钱纸香烛,在筒車坝边燃香化纸,拜求河神让南七娘子浮出水来。
打草鞋的福三公公老两口一边流泪,一边煮饭,硬拖起哭哑了声音的几个孩子进屋吃上了热饭热醃菜;他对佐人道:"我就两个孤寡,都黄土齐了颈根,不怕骂我狗腿子,你们放心吃饱。"
农会里很热闹,听说南七娘子跳了河,是不是按昨夜的安排去抄南七娘子的家,就有了两种意见:有委员说南七嫂子死了,剩下几个孤皃,就不抄了。
刘满哈却道:"各是地主婆搞的「金蝉脱壳」,河边留双布鞋做壳子,人肯定逃走了,家还是要抄!枪要寻!"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冇见到尸就不晓得是死是活。"委员张七沙笑道。
毛队长道:"抄家可以,但不要担她的谷了,谷是她娘崽劳动改造的果实。"
"所以就这样办,但是重点是捜出驳壳枪。"刘主席说。
肖佐人和四个弟妹在筒車坝边哭了一天,到了黄昏时候,帮忙寻找的都唉声叹气地离去,申哥过来道:"明明日水水退了,再来寻寻,回回去算算了。"
肖佐人和四个弟妹一身泥巴一双湿鞋回到家,一看矇了:房里的红漆床、柜,书桌等等都不见了,地面靠墙处挖得一塌糊涂,两床旧棉被与一些旧衣裳堆在屋中的一床草蓆子上,連半新的也没有留下一件,但佐人发现印有潭城中学的校毯留着,弟妹的旧书包、父亲用过的文房四宝甚至那个铜墨盆也丢在地上,可找不到父亲和冯氏母亲的大照片,可能随什柜一道抬走了。
天己经黑了,好在土地庙边住的凤三公公偷偷给了孩子们一人一只熟红藷当晚饭,肖佐人摊好草蓆,五个人衣服也不脱,挤在一起,盖上旧棉被。
东九婆婆亮盏洋油灯来了,她叫起玲云,要玲云跟她去睡;隔壁的合南婶则抱起慧云,要慧云跟她的女安池睡一床。
第二天,佐人一边哭一边煮饭,好在抄家者遵守毛队长的指示,没抄走佐人母子劳动改造的成果,留下了粮食。
老长工楊大公公闻讯来了,一问佐人,果真如此,红着眼睛道:"你娘也太性躁了,哪舍得这几个细伢子啊!也可能是逃走了!"看到没给细伢子们留一点家具,就气冲冲地到了农会,对毛队长说:"人总要有点良心,你总不能让细伢子睏在地上呀!一个烂床蔸子都冇留!""
毛队长问委员何九:"真的連床蔸子都冇留么?"
何九道:"我又冇去搬,我看要搬了林波(宁波)床柜的人把旧的送去行不?"
"讲好要他们用旧的去换新的,用上了好的,还舍不得丢掉旧的,人心也太不知足了!"毛队长生了气。
何九赶紧道:"我马上喊这搬了红漆床柜的去送床蔸子!"
"细伢子要读书,破柜、旧桌凳总得留点吧!"楊大公公道。
何九道:"是的,是的,我劝搬了红漆桌柜的把旧的送去就是了。"
元廾也听闻南七娘子不见了,可能跳了河,便夹把烂伞子,来到佐人家里,对佐人道:"若真是跳了河,只怕被洪水冲下去好远了,我跟你沿河墈往下游去寻。"
佐人对玲云道:"今天就莫去上学,带着弟弟妹妹守在屋里。"玲云点头答应。
佐人赤脚套上旧草鞋,背个斗笠,拿一根娘拄过的赶狗棍,和元叔出了发,他们能找到南七娘子么?请看下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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