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诃夫要有多憎恶沙皇统治,才会塑造出别里科夫这个形象?要有多讨厌别里科夫,才会用如此夸张嘲讽的手法来刻画其形象?……契诃夫曾言:“世界上没有一个地方像我们俄罗斯这样,人们受到权威的如此压制,俄罗斯人世世代代受到奴性的贬损,害怕自由……我们被奴颜婢膝和虚伪折磨得太惨了。”反权威要真相,反压迫要自由,反奴性要人性,没有人有权利替我们思考……总之,这就是契诃夫呼吁的问题核心的全部。
一、契诃夫写作技法存疑
契诃夫用夸张、幽默、漫画似的笔法为我们呈现了一个“套中人”形象:晴朗的日子,也穿雨靴,带雨伞,穿暖和的棉大衣;将衣领竖起来把脸蒙住;坐车总要叫车夫支起车篷;睡觉总是关紧门窗,用被子蒙住脸;教授古希腊语……古希腊语是公元前9世纪至公元前1世纪古希腊各城邦使用的语言,现在早已不为包括希腊人在内的世人所用。别里科夫要把自己与外界隔绝起来,已经到了无所不用其极的程度。不仅生活中,工作上别里科夫有一副让自己与世隔绝的套子,而且在思想上,也有一副套子。“千万别出什么乱子”,这是他的口头禅,“只有政府的告示和报纸上的文章,其中规定着禁止什么,他才觉得一清二楚”。也就是说,别里科夫有一副无形的套子,这无形的套子不仅套自己,也套别人。别里科夫没有粗野的肌肉,也非霸道官员,他靠什么套住别人?除了“千万别出什么乱子”的口头禅,还有他的“垂头丧气”“唉声叹气”和“告密”。虽然他就是个小人物,但正因为此,老师们都怕他,甚至全校、全镇都被他辖制了“足足十五年”。
显然,生活中很难会有或者不可能会有如此全面夸张、可怜、可悲、可恨的人物。我们说艺术源于生活,高于生活,但艺术的真实性,特别是细节的真实性是不可以忽略的,毕竟这不是童话,也不是神话小说。契诃夫的小说,我们将之归类于“批判现实主义小说”,一个有强烈社责任的伟大作家,不应仅仅看重于文学的批判功能,还应当注重小说人物的现实性,细节的真实性。好的小说作品,最好的方式是通过精彩的情节设置和矛盾冲突来吸引和感染读者,而不是作者直接用极端的语言将人物固定化、脸谱化。契诃夫正是用极端、讥讽、嘲弄的语言,将别里科夫的形象丑恶化,粗暴地让读者先入为主地固化了别里科夫的形象,再者,这个固化的形象明显是虚化的,细节上是失真——也就是说,生活中是不存在的。这种塑造人物的方式,除了给读者制造笑料外(如果读者笑点极低的话),别无用处,反倒大大降低了读者对人物的认可度,大大降低了小说的批判力。契诃夫要实现自身小说的现实的批判性,首先得刻意保证人物细节的真实性和现实性,契诃夫主观、浮夸地给别里科夫贴标签的写法,是人为地在读者与小说人物之间制造了隔阂。如果读者明显感觉到“这个人物生活中不存在”,那么这篇小说的价值就很值得怀疑了。
在生活中,或者契诃夫当时的社会背景中,别里科夫这种思想固化,自己每天活得累也让别人活得累的人物是有的,但必须让人物自身在情节中如实地去表演,去展现,而不是带着作者自我糟糕的情绪去替人物表演,这反倒失去了人物的真实和生活的真实,这就正如一部剧情和主题还不错的电影,不合时宜地出现一个又一个的、明显而直白的穿帮镜头一样,叫人看了生疑,甚至叫人恶心,极大地杀伤了作品的艺术表现力。
契诃夫在塑造别里科夫这个人物形象时所采用的技法是失败的。有人会说这或许是东西方文化的差异,造成了品味视角的不同,正如同样是闹腾的幽默讽刺小品,我们讲究语言的精彩、情节的夸张和细节的真实,西方幽默剧讲究形体的怪异和动作的款张一样。固然如此,细节的真实和情节的生活化应当是拉近作品和读者认知和情感距离的重要手段甚至关键手段,尤其是评判现实主义和现实主义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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