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常可以看到这样的关于大冶话的帖子,例如:有一种撒谎叫做草炮,有一种准备叫告四,有一种虚伪叫做假罗马,有一种姑娘叫做马四假。我们知道口语中的每一个读音未必都可以找到与其相对应的书面形式,并且汉字的意义与它的形体也并不一定都有对应的关系。在“六书”理论中,象形、会意、形声、指事属于造字法,通过这四种造字法造出来的字其形体与意义具有紧密的联系。而转注与假借属于用字法,我们以假借字为例,假借字的意义与其形体没有任何联系,假借是指口语中表示某个意义的字没有相应的书面形式,于是把它的意义寄托在一个音同或近的字上面。例如虚词“之”的意义寄托在表示“去、到”意义的动词身上,而虚词“之”的意义与“之”的形体没有任何联系。从这个意义来说,用“草泡”来表示大冶话中“撒谎”的意义也未尝不可。
但是,大冶话中的某些词汇应该是有来源和根据的,比如说大冶话中表示“母亲”意义的“依”,我们不宜写成“一”、“医”或“衣”,写成“依”或“伊”总要恰当些,因为“伊”本身具有“第三人称代词”这个义项,而“依”可以解释为母亲是子女的依靠。事实上,大冶话中的许多词汇都可以在其他地方找到根据,本文试图从古汉语等语料中寻找大冶话中若干方言词汇的来源,并还原其书面形式。在读一些古文或者元杂剧、明清小说的时候,总可以发现一些与大冶话中某些词汇相类似的词汇,这证明大冶话中保留了某些古汉语的特征,现将这些词整理如下:
表示第三人称代词“他”在大冶话中读类似于K的读音,我认为这可能是古汉语中第三人称代词“渠(qu)”的音变,“渠”表示第三人称代词见于《三国志-吴书-赵达传》:“女婿昨来,必是渠所窃”;
表示人坏应该是“乖”,而不是“拐”或其他,“乖”在古代不当乖巧讲,而是指违背、不协调,例如“乖戾”;
表示骗人的意义应该是“惑人”,是迷惑、蛊惑的意思,骗人不正是使人迷惑吗?《韩非子-孤愤》中有类似的说法:“惑主败法,以乱士民。”“惑主”与大冶话中“惑娘惑老子”的说法何其相似。
表示迟钝、不灵活这个意义应该是“騃”,比如说“嗯是妹果个騃法子拉?”(相当于“你怎么这么笨啊?”)虽然“呆板”旧读“aiban”
,但其源头应该还是“騃”,表示“痴愚”义,《汉书-息夫躬传》:“外有直项之名,内实騃不晓政事。”;
“个效”、“个不效”与“果个样”,“不效”这个说法可见于归有光的《项脊轩志》:“吾家读书久不效,儿之成则可待乎?”,大冶话中,这个说法就太常见了,比如我们经常说:“嗯读书是妹果效拉?”(相当于“你读书怎么成绩这么好?”)但我认为,应该是“个效”而不是“果效”,因为“个”具有“这,此,这样”的意思,例如李白《秋浦歌》:“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而“果”并没有“这样”的意思,另外,归有光乃江苏昆山人,理论上,昆山属吴方言区,事实上,吴语与大冶话在许多地方都很类似,例如易中天先生曾提到吴语忌药,结果吃药叫做吃茶,真正的茶叫“茶叶茶”,把药叫做茶,我小时候是亲耳听到过的,例如把煎中药说成是煎茶。还有一些因为禁忌而产生的表达法,例如死了人不说死了人,而要说“老了人”,这种情况各种方言都有,暂不作讨论;
“煞”字,大冶话中“煞”字出现的非常多,例如“活活把我气煞了”、“喜煞”、“把我吓煞”,在古汉语中,“煞”字用在动词后,表示极度,例如柳永《迎春乐》:“别后相思煞”、“气煞我也”等,这再次证明大冶话中许多词汇都是古汉语遗留下来的,带有很强烈的文言色彩,类似的词还有“心焦”,大冶话中表示着急,烦躁这个意义时常用“心焦”,这个词可见于《海上繁华梦》初集第十五回:“少牧道:‘一个人坐着瞧戏,真个心焦得很。’;
“滚水”、“开水”、“沸开个水(音同“许”,指特别开的水)与“屁轻”(形容东西很轻,例如大冶话中“这个东西屁轻个”,这个词可见于《连城璧》外编六;“小厮道:便是这等古怪,前日掇进去是极重的,如今都屁轻了,不知什么缘故?”注意这里还有一个“掇”字,大冶话中经常出现,例如我们从来不说端盘子,而只说“掇盘子”),“滚水”一词可见于《红楼梦》第五十四回《史太君破陈腐旧套王熙凤效戏彩斑衣》,其中有这样的句子,“正说着,可巧见一个老婆子提着一壶滚水走来。”,“贾母便命将戏暂歇歇:‘小孩子们可怜见的,也给他们些滚汤滚菜的吃了再唱。’”至于“沸开个水”这个说法,我并没有找到依据,“沸”这个字是我自己拿来的,因为观察“滚水”可以发现,这个词把水烧开后那种翻滚的状态直接用来修饰开水,那么用水烧开后那种沸腾的状态来表示特别开的水是不是也是可以的呢?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猜测,可能只是想当然耳。其实我想说的是,在这些词的构成中,似乎包含着某种修辞,例如“屁轻”,可能就是像屁一样轻吧。当然,在大冶话中表示温度高还有一种常见的说法,读音类似于“沃”,例如“沃水”(开水)、“好沃啊”(好烫啊)但我至今都弄不明白这个读“沃”的字到底是哪个字,这再一次证明大冶话是如何的博大精深。
“盏”字,大冶话中表示吃饭这个意义一般用“洽”(音)这个说法,但如果带一点贬义的话就用“盏”这个说法,我认为是“盏”而不是“斩”字或其他。因为在明清小说中可见“碗盏”一次用来表示餐具,那么用餐具来表示用餐也是可以的,即名词作动词。“夫妻二人,穿衣下床,净了手脚,收拾碗盏。”(《欢喜冤家》),“婆媳两个重有下楼,收拾碗盏。”(《珍珠舶》卷一),在家长喊在外面玩的孩子回家吃饭的时候会说:“剁头死的(骂人的话),快回斩(盏)啊!”这时,用“斩”也未尝不可了。当然,大冶话中骂人的话也是千奇百怪,考虑到精神文明建设以及广大人民群众的身心健康,在此恕不一一列举。
to be continued
201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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