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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国立  祖籍江苏，生于台北，喜欢美食和旅行。曾获台湾《中国时报》《联合报》《中央日报》与《皇冠》杂志的百万小说奖、香港《亚洲周刊》的全球华人小说奖，目前为自由作家。曾著有小说《匈奴》《最后的楼兰女》《鸟人一族》《十七岁，爽》等十余种，另有旅行散文集《一口咬定意大利》《大龅牙咬住西班牙》《吃垮达文西》《两个人的日本》等十余种。

请拿旅行当牛排

张国立

　　您喝酒吗？旅行有时候很像喝酒。一开始是和朋友凑在一起，狠爽，尤其第一杯下肚，从胃烧到喉咙，偶而也烧到大小肠，通体舒畅。然后回到家坐在沙发里，开始有点想发抖的寂寞，骂没事花钱出国去累得半死，干嘛跟自己过不去。没关系，喝酒的人都清楚，进被窝睡上一觉，然后第二天下午（最好是黄昏时刻），偶而一个记忆闪过脑海，会想起旅程中琐碎的细节，不自觉露出微笑。
　　这时，同事小王恰好经过你身边，他这么说：“老张，醒醒，你的假休完啦！”不喝酒？好习惯，但总恋爱吧。旅行有时候也像恋爱。事前要准备心情、准备接受折磨，也有时要准备点银子，然后碰一声，各位女士先生，欢迎来到爱情的国度，请放宽心胸，接下来的行程有好有坏，但不论好坏，保证有回忆。所以从上飞机起就请暂时抽掉神经，让身体如同飘浮在夏天的河流上，水会带你到这条小河的每个角落去，每个毛细胞接受同等量的阳光。
　　担心晒黑？别怕，咱东方人褪得快，顶多半年，从失恋的痛苦里恢复过来，笑自己当时怎地如此钻牛角尖，恰好此时一个女人经过面前，你不能不想：这小妞真不赖，她想恋爱吗？
　　旅行又像打高尔夫。初进练习场，拿根杆子敲固定在地面的小球，充满兴奋呀，接着你扭得恰到好处，球落到三百码的球道正中央，天生高手便这么诞生。可惜的是这天你怎么调整姿势，就是不对劲，连两码的果岭也推不进。这时我们听到树林里有砍木的声音，一个嘴里念着三字经千字文的小子，拿着一号木杆猛捶树干，直到杆子被打断为止。你走出树林说，以后不打球了。
　　我跟小乖、大宝哈哈一笑，我们都清楚，你明天会去找根新的木杆再躲进练习场，三个星期后来电话：“老张，哪天打球？”嗯，旅行还像给自己做顿饭。买块纽约克牛排回来，洒了胡椒、盐，进锅煎得五分熟，马上用锡箔纸包住，放个十几二十分钟封住汁液，然后──等等，先倒杯红酒──再打开锡箔纸，将肉切成一片片，嘿嘿，外焦内嫩，配上烫过的花椰菜、四季豆、芦笋，放张带点沧桑味的ＣＤ，一个人静静、慢慢地享受。饭后坐到阳台，看着远处夕阳留下最后一抹的光芒。乖乖，老小子，您这个嗝打得可真响。
　　对，就是这种感觉。做顿饭、旅个行，在人生之中只是个才刚形成就破了的泡沫罢了，不具任何能改变你未来的起码积极性意义。不过，人生非得什么都有意义吗？在佛罗伦萨小巷子内发呆、在台东海岸公路旁无目的地看着太平洋、在某一段尚未修复的长城上啃个冰凉的馒头，它们往往比每天十小时、每周五天的工作，还更明确地告诉你：“老张，恭喜恭喜，您仍活着！”
　　旅行便是这么档简单又无足轻重的事，但它可以带着你暂时跳开既成的生活形态，并告诉你：“亲爱的老张，这辈子和上辈子，甚至下辈子，都不会有太大差别，却也未必无聊。”
　　请系好安全带，有酒？有梦？咱们出发。

（2011年1月11日总第768-790期/画像：蒙蒙 编辑：程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