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岁的思想

        女儿十五岁，初中毕业了。参加她的毕业典礼时，领到一册纪念影集，女儿三年初中生活的图片纪录；还有一册纪念文集，同学们写的，有临别赠言，有未来展望，当然更多的是回想与追忆。文字平实朴素，远不及新安晚报的花季雨季俏丽光彩。然而毕业影集文集之类，在为父的看来未免小资兮兮，毕竟是那一代人在国内做学生时不曾见过的，物稀为贵，忍不住拿来翻阅一番。于是就有缘读到这么一项很孩子气的设问，仿佛很严肃，又似乎特调侃∶如果两天之后地球将爆炸毁灭，而你被告知只有你才能拯救地球，你将怎么办？孩子们的回答形形色色各具妙趣，年方十五的少男少女竟然能将真意戴上各色假面屈折复杂地表达出来，其中还不乏启人深思者。所谓后生可畏。兹摘抄部分，括号中是笔者的感想。

        没法子。（真耶非耶？此君倒是冷澈得可以。）

        我就当它是句玩笑话。（悠悠万事，无非玩笑。你这话本身当然也是玩笑话喽。）

        想个什么办法救它一救吧。（胸有成竹，英雄本色。拯救地球之类，小菜一碟。）

        我是不行的。（哪里哪里，何必过谦。）

我放弃。（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有即是无，无即是有。毁灭便是存在。）

        总之参加了保卫地球会再说。（团结就是力量。主意大家出嘛。注∶日人爱会，动辄组会，是为日本民族特色之一。）

        其实犯人就是在下。（怎么着？你会开玩笑，难倒在下就不会么？）

        地球反正总要毁灭的。（悲观论者。像林黛玉。人总是要死的，不如不生下来。）

        五十亿年总保得住。（宝玉式的乐观∶只要老太太在，好日子天长地久呢。）

        反正没救了，痛痛快快地玩吧。（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和吕布携手一起拯救地球。（三国演义影响深远。不过，干吗不是诸葛孔明？看来拯救地球，还是要靠斗力不斗智。顺便提一句∶我的学生中就曾有几个名叫孔明的，山田孔明，铃木孔明，etc.）

        干吗该我去？太麻烦，我不干。反正是徒劳。（六十亿地球人，不必非我不可。我宁愿在家看电视实况转播十五少年或少女大显身手独救地球。）

        听天由命也是一趣。假样去救，其实什么也不干。（好个玩世不恭的家伙。）

        先看看高中考上没有。如果考上了，再加把劲拼打去。（明显讥讽考试社会日本。高中要是没考上，自己就等于死了，也就等于地球已经毁灭了。）

        赠送全世界每人寿司一份（注∶免费）。（这可得破大财了。不过，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地球都没了，要财何用？然而此君果然大方可赞。）

        大吃一顿吉野屋牛肉饭。（对牛肉饭当歌，人生几何？听说吉野屋已经把牛肉饭卖到上海北京去了。）

        把朋友都喊来开开心心地欢度末日（笑）。（哭是死，笑也是死。不如萧洒点。）

        搬家。到火星去。（啥？火星也会爆炸？现在还没有嘛。躲过眼前难关再说吧。）

        我可不想拯救什么地球，我的目的是统治世界。与其让别人来炸，我先毁了它。（存此野心者，只怕确有人在。连十五岁的孩子都有所察觉，可叹可惊。）

        我要到处去制造呆帐坏帐！（泡沫经济时代各大银行大举投资房地产，以期一攫千金，结果偷鸡不成血本无归，只留下一屁股呆帐坏帐。日本政府却一再动用“公资金”即百姓的血税去拯救银行。）

        向甜心面包人呼救。我自己化身为面包的甜心拯救地球。（甜心面包人是无人不知的卡通人物，手眼通天专治恶人。日本卡通文化已经越洋跨海，影响我国了。）

        爱将拯救世界！（纯情可爱。只是这句口号用作回答则略嫌抽象。）

        文集由孩子们自主策划编辑。设问固已奇拔，十五岁们的回答更让人觉得不无俳味与禅味，或曲意搞笑，或冷面滑稽。我总觉得他们是在不露声色地表达对现状，及造成这现状的大人们的不满和批判。相比之下，女儿的回答似乎太认真、太正统了一点、大有我们中国风格。她的回答是∶

        邀请朋友们一起组织保卫地球阵线，进行斗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