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茗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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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沿途风光 |
茗岙,位于永嘉的小楠溪流域,东接碧莲、大若岩,南连西溪,北抵巽宅。其以茗命村,可见自古就是茶乡。然而,能让茗岙成为“名岙”的,却不是高山云雾茶,而是这里的人文乃至自然景观。今年的五月,我等一行五人,沿着小楠溪江西行。盘山公路蜿蜒向大山深处伸展,一路上,群山起伏,云雾缭绕,到达目的地已是下午时分了。古村坐落在一条海拔 580米的山溪两岸,有茗上、茗中、茗下、茗后四个行政村,四村连成一片,一千四五百户人家约有五千多人。
漫步在古村的巷弄之间,随处可见年代悠久的遗存。一个亭子前有两匹威武的石马,两个孩子正顽皮地骑在马上玩耍。从雕刻的工艺上判断,石马应是南宋时期的作品。笔者问亭中休息的老者,一位叫胡法迪的退休教师说:“你们仔细看看,这两匹马还分雌雄呢。原先在后山的墓道上,墓主叫陈瓘,是宋朝的大官。过去,墓道前还有石牌坊,两侧有石翁仲,都在文革时期毁掉了。”对此,笔者查阅了光绪《永嘉县志》:“陈宝之,名瓘,以字行,号矸轩,大理寺丞。”陈宝之于绍兴间登贤良方正科。“贤良方正科”是旧时选拔人才的考试科目之一,始于汉文帝,唐宋也沿用旧制,皇帝对考试者要亲自策问,分高下授以官职。
《两源陈氏大宗族谱》录有陈宝之的诗,有两首是写给陈同甫的。其中有一首云:“面隔心无隔,溪头话别情。一春行李客,几度杜鹃声。槐市风传远,蓬窗月正明。五更如有梦,必在小桥横。”这陈同甫是绍熙四年的状元陈亮,同甫是其字,《宋史》有传。作为永康学派的创始人,陈亮与永嘉学派多有联系,在当时的学术界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从陈宝之的这两首诗来看,陈亮有过多次的永嘉之行,或许还到过茗川。陈宝之做官时,陈亮或尚是孩童。“五更如有梦”,可见交情不浅,是忘年之交。诗中的溪头,应是小楠溪的源头茗川。如今溪上小桥依旧,卵石砌筑的拱券上爬满了古藤。
七十二岁的胡法迪老人热情地要为我们带路。他告诉我,茗岙的最早居民是陈氏。自晚唐至今,一千一百多年以来,陈氏人才济济、精英辈出,南宋是其最辉煌的时期,出过十一名进士。古村耕读文化深入人心,年轻学子以“出山”为人生目标,若干年后衣锦还乡,这样的人事数不胜数。是的,历史上的两次大迁徙,把黄河流域的灿烂文化带进了山高水远的闽、浙、赣一带。作为颍川陈氏,当年乃中原的巨姓望族,名重魏晋。是他们的到来,成就了茗岙耕读传家的人文景观。
在村西,我们看到了一座废弃的石桥,因为山溪被填,乍一瞧倒像是一个石狮子公园。这是一座南北跨的石梁桥,桥墩几乎被埋,从露出的一截看,是透空的斜插式排柱墩。排柱墩是桥梁建筑中的瑰宝,具有极高的考古价值。小桥二墩三孔,桥面宽阔,每孔由七块长条石板铺设,望柱之间的石护栏分两档榫卯,上栏精细,下栏雕有图案,每一根望柱均雕有狮子,有怀抱小狮,有脚踏绣球,十二只狮子形态各异,栩栩如生。桥的两岸又有两对大狮子。胡法迪的堂弟胡忠说:“北岸的狮子后面原先还有一座气势恢宏的石牌坊,我读书的时候,常常到牌坊前玩,在桥下的溪河中捉鱼虾、摘荷花。”
走进一幢九间两进、左右三间厢房、有着开阔的卵石道地的四合院。胡法迪告诉我们,这是他住过的老屋,据省里来的文保专家考证,还是全省农村中唯一幸存的元代建筑。在堂前的杂物堆里,一块“齿德兼优”的牌匾引起了我的注意。这匾是旧时官府对民间德高望重的耆老的最高荣誉。牌匾漆彩尽褪,是乾隆慧贤皇贵妃之父、大学士、浙江布政使高斌授给冠带乡饮宾胡德睿的,落款为雍正七年。可以想象,这四个苍劲有力的大字背后,一定还有很多动人的故事。胡法迪说,祖上传下来的牌匾,本来还有几块,可惜都在文革中当作“四旧”毁掉了。在老屋的后面,老人指着一口古井和井边的井菩萨、石面盆告诉笔者:“这些应该都是与四合院同时期的遗物。过去这里要住十几户人家,吃用都是这口井,小时候,我常看见母亲用这个石面盆洗菜。”如今,水井早已被冷落,井菩萨面前也是杂草丛生了。
胡法迪告诉笔者,虽然迁入茗岙的胡氏要比陈氏晚200多年,但胡姓人口却要占到全村的75%以上,全村有十二个祠堂,我们胡氏要占到七个,而陈氏只有两个。在胡法迪所在支系的“胡氏下三房小宗祠”里,我发现三幅绘在板壁上的神像,色泽鲜艳。老人告诉我:“这是剥金画,不会褪色。都是明代的遗存,现在是老古董了。”我们来到胡氏大宗祠。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正门两侧的一副楹联,“宗前茗水观鱼化,祠后兰山听鹿鸣”。其上方悬挂着红底金字的“胡氏大宗”匾额。祠堂为五间开,采用中轴线对称布局,由门楼、廊庑、戏台、正殿组成。由于戏台建在正门的背后,其顶巧妙地与门楼融为一体,形似楼阁,从而使祠堂的正面檐角高翘,更显华贵。戏台的台面是我见过的古戏台中最宽敞的,面朝正殿,藻井由六十四块彩板由下而上盘筑,每一块都绘有人物故事。胡忠告诉我,一直到现在,逢年过节,还常有戏班子来演出。过天井即为祠堂正殿。粗大的方柱,精工细雕的方形柱础,每一面都有寓意祥瑞的石刻图案。供桌上方贴着胡氏祖先的神像。胡弼、胡褒、胡裒、胡襄、胡庚、胡序、胡宗、胡守、胡时,从大观三年(1109)到庆元元年(1195)的不足九十年间,胡氏四代出了九位进士。其中胡弼的三子胡襄,光绪《永嘉县志》以名宦入传,在《两浙名贤录》中也有记载,其长兄胡褒中进士前曾“以布衣从大将岳飞定群盗”;大儒朱熹曾对人说过,“永嘉前一辈人物究竟终别,盖指刘许以及襄也”。宗祠的碑刻中,还有“吾祖希睦公于宋乾道二年(1166)从墨池迁居茗川”的记载。显然,正殿中供奉的这些人物,并非出生于茗岙,祭祀这些神像,无非是炫耀胡氏家族曾经有过的辉煌。至于如此显赫的家族,何缘从郡城的墨池迁徙大山,那就无人知晓了。
茗岙不仅人文底蕴深厚,自然界的山水、云雾、梯田更是被人推崇。大凡到过茗岙的人,都会陶醉于空气中的那股泥土味,陶醉于眼前清新的田园风光,有一种回归大自然的亲近。当我看到先民们开垦的层层叠叠的梯田、看到砌作田坎的老得发了黑的岩石的时候,我仿佛闯进了时光的隧道里,看到了我们的先民们胼手胝足创造人类文明的艰难历程。当年的先民们,跋山涉水来到大山深处,搭几间茅屋,扛一把锄头,默默无闻地收藏着这块土地上的春绿秋黄。他们用锄、用犁、用汗水雕刻着这个集人文和自然大美的工艺品——梯田。这是人类改天换地的奇迹。
那灌满水的错落有致的梯田,像是一面面镜子,在阳光的折射下发出无穷的魅力。忽然,山岙口飘来薄纱似的云雾,这时候从山上俯瞰,那些左手扶犁,右手扬鞭催牛的农民在烟雾缥缈之中忽隐忽现,宛如仙景;如果回到谷底抬头看,又仿佛是“百级山田带雨耕,驱牛扶耒半空行”,南宋文学家楼钥描述过的意境就在眼前了。
鳞次栉比的老屋、飞檐翘角的屋顶、精致的影壁、古朴的院门、精雕细琢的柱础石、图案精美的瓦当、屋檐下古老的石臼石磨、随意垒砌的卵石墙、纵横交错的卵石路、门前潺潺流过的溪水,还有层层叠叠的梯田,构成了一幅幅古意盎然、朴拙清新的画面。在茗岙人看来,那一切不过是他们的平常生活,他们早已将世间的繁华喧嚣屏蔽在大山之外,将自己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融合在这美丽的山水当中,到这里能触摸到的只有静谧与安宁。
当古村的一个个屋顶升起了袅袅的炊烟、漂渺的云雾又从山那边飘过来的时候,我的思绪也随着这烟、这雾在古村的上空弥漫。我相信茗岙的每一个灰色的屋顶下、每一条有过深深浅浅时光痕迹的卵石小径上、每一块泛着水光的梯田里、每一座古藤缠绕的古桥边,都是一页页厚重的、很值得回望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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