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回家，一路颠簸到县城，再转乘当地的三二八穿越几十里的山路回到那个小乡村。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全黑，远远地我就看见家门口一个人影，那是我的母亲在等待归来的儿子。冷风如刀，吹得人的脸颊生疼，我看见母亲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不知道她在外面站了多长时间。师傅停下车，母亲上来帮我提行李，看着母亲吃力的样子和佝偻的背影，我突然感觉我的母亲，老了！

回到屋子里我埋怨母亲说，你就在屋子里呆着，出外面等什么，那么冷的天，你身体又不好。听到我的埋怨，母亲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坐不住，从县里到咱们家的路不好，还有雪，车也不好，看不见你，我心里不踏实！”听得我心里一酸。我们家交通不便，出门的交通工具就是我们所谓的三二八，不是小轿车，也不是公交车，而是三轮车。三个轮子，一个二逼司机敢拉八个人，坐在上面挤得人呼吸都困难，三二八的名字也就由此而来。我每年回家，就坐着这样的车走过满是冰雪的山路。每次回家对于母亲来说，都是一场心理的折磨，那样的担惊受怕，以至于从知道我要回家的前几天，母亲就开始每晚做种种关于我回家的梦，醒来就催着父亲给我打电话。知道我平安无事，才会踏实一点。

母亲四岁的时候，我的外婆过世。在那样一个艰难的时代，为了照顾比自己还小的妹妹，她从小就挑起了生活的重担。十九岁时嫁给我爹，我爹脾气暴躁，脸黑心狠，稍有不如意对母亲非打即骂，如果母亲稍有反抗，就把所有的气撒在我和哥哥的身上，而母亲常常一个人躲在角落默默流泪。为了我们兄弟，母亲忍受了太多苦难。

那时候我父亲常常在外，家里的活计几乎全是母亲一个人干。每天早晨天一亮，母亲就赶着家里的那头小毛驴走十几里的山路去驼水。驼水是将两只大桶用一根木杠子连起，搭在驴背上。两桶水最少一百多斤，村里其他的家庭个每次驼水回来都要两个人抬，父亲不在家，我们弟兄太小，母亲性子好强，不愿找人帮忙，每次都一个人把两桶水一起从驴背上提下。长大后我试了很多次，都没有成功，我不知道是什么力量支持着当年的母亲一次次的完成这个艰难的动作。

每到开春，母亲都要一个人用架子车把家里积攒一年的粪料，运到远近不同的地里。路上有坡，母亲就憋一口气咬着牙拉上去，地里土层松软，架子车常常深陷进去，母亲就走两步停下来喘喘气，就这样直到把所有的粪料运完，才能休息两天。为此母亲留下了气管炎的病根，每晚上咳得无法入睡，可是母亲舍不得买药，实在咳得胸腔疼的不行了，就喝一口家里的清油润润肺。就为了能省下点钱，给我买铅笔、本子，开学的时候能交得起学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