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赞(11)
(2025-09-17 10:0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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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思则明 |
分类: 散文选 |
(11)永远的母亲
范夫生
1996年,家里的生活好了,母亲却在一次体检中,发现得了癌症。给她做检查的是一个朋友。他打电话告诉我情况不好,我听后,骑车的腿当时就软了。赶到医院,朋友拿着片子,给我讲了母亲的病情。说明天要做活检。我的头“嗡”的一下就大了。当天我不知道是怎么回到家的。
1966年,家里的境况越来越差,屈辱生活使母亲对生命失去了眷恋。她长久地站在渭河边的悬崖上,当要决绝的时候,我撕心裂肺的呼唤,使她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一把紧紧抱住我这个泪流满面的儿子……
第二天我陪母亲做活检。进到了检查室,我在走廊上紧张得两个手绞到一块儿。当时也没感到疼痛,第二天才发现,指甲把手都掐破了。朋友陪着母亲从检查室出来,我用眼睛在他脸上寻找答案,他避开了。我心里“咯噔”一下:“妈呀,这一次你是遇上大难了。”
接下来,母亲做了开胸大手术。我们姐弟轮流陪着。晚上我搬个凳子趴在她的床头,她一动不动地躺着,我迷迷糊糊睡着了。睡梦中,我感觉到母亲在床上挪动,嘴里痛苦地呻吟。我一个激灵醒了,母亲又不动了。等我睡着,她又挪身,这样来回几次,我终于明白了,她知道我还要上班,就忍着疼,想让我多睡一会儿。我握着母亲的手说:“疼了,就喊一喊,动一动,不要强忍着。”她说:“真难受啊,早知道这么遭罪就不做这个手术了。唉,这可害了我的孩子。”
看着母亲痛苦的表情,我不知道怎么去安慰她,只有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小时候病了,饿了,握着母亲的手心里感觉安稳,今天,握着她的手却是阵阵恐慌,这双手真不知我还能握多久。
母亲做的是大手术,消耗很大。大夫让她尽量多吃些营养食品。二姐换着花样,煮了各种汤。但到了下午母亲就不喝了,我们轮流劝她,她只是摇头说不想喝。等到她的病好些了,可以自己下床的时候,才听了大夫的话下午喝了些汤。后来大夫悄悄告诉我,母亲是不愿意晚上起夜,怕给我们添麻烦。
接下来的日子,母亲接受了化疗、放疗。这种人世间最残酷的治疗彻底把她击垮了。两个月的时间,她的体重下降了五十斤。整个人脱了形,我搀着她的胳膊在外面散步,触到的全是骨头。我的心里一震,急忙扭过脸去,泪水忍不住又流了下来。
当初做手术的时候,我们给母亲说,长了一个良性的包块,要做手术,不然会恶变。母亲沉吟了半天说:“不做行吗?“”我说:“不行!”她问:“为什么?”我说:“因为不做,我就没有妈了呀!”母亲看着泪流满面的我,心疼地说:“那就做吧,不让我孩子为难。”
在过后的两年里,我们从没给母亲再说过她的病,现在想一想,母亲应该是早就知道了。因为她从来都没有问过:得了什么病?只是我们让她怎么治疗,她就怎么治疗。放疗、化疗的痛苦使母亲有几次显得犹豫。我恳求的眼泪流了下来,她强笑着用手擦去我的眼泪说:“我又没说不去治,我儿不哭,啊!”
最后一次陪母亲住院,她似乎有了预感,走出家门,站在阳台前,扶着自己亲手栽种的花椒树,细细地看了才住没有几年的家。戚戚地说,这一次去了,恐怕就回不来了吧。我说:“妈,做一个疗程,冬天就回来了。”
冬天还没有到,母亲却再也没能回来。
母亲走地安详。那天,我岳母来看她,突然对我说:“你妈抬头纹放了……”我仔细端详,母亲脸上平平展展的,再也没有了前两天由于病痛而紧皱着的眉头了。母亲是陪父亲去了?
过后多少天,我时常一个人回到母亲的房间,久久地坐在她的床边,却再也听不到她唤“福儿”的声音,再也闻不到她端上面条的香味,再也不知道过年过节该到哪里去了……我在心里长长地喊了一声妈,才知道这辈子做儿子的福分已经做完了。唯有泪流满面啊。(xawb201810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