碑林记忆(3)
(2024-11-25 21:01: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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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碑林风骨(下)
玄秘塔碑,为纪念高僧大达法师所立,清瘦挺拔,仿佛冬夜枣树的枝梢叉于月光朗照的晴空。
行体简易流利,介于楷体与草体之间,西安碑林最富魅力且最有影响的行体当是三藏圣教序碑。玄奘跋山涉水,往印度去取经,返长安以后,遂佛经汉译,工作起来夜以继日。三藏圣教序碑,便是唐太宗为其汉译佛经所作之序。这是怀仁法师一金易一字,集王羲之的字而成的。此碑虽为摹镂,然而仍是飘若泻云,矫若惊龙。其他行体之碑:宋黄庭坚所书七言诗碑,元赵孟頫所书游天冠山诗碑,明董其昌所书秣陵舍送章生诗碑,清林则徐所书游华山诗碑,无不是过目入心之作品。
宋徽宗在皇帝任上渎职失职,甚至荒唐到微服幽会李师师,但其书却是永存的。大观圣作碑,为他所撰并书,瘦直挺拔,纤细清华,横画带钩,竖画带点,撇若匕首,捺如切刀,确实是独一无二的。
我观其书,颇能觉悟,若推轩见天,产生无穷无尽的想象。
书法是灵魂的流露,有什么样的灵魂,就会写什么样的字。书法也是时代之风的折射,随着社会的发展,字有微妙的演化。窃以为秦代之字,法度谨严,唐代之字,多姿多态,清代之字,平庸者多,创新者少。
墓志也陈列于碑林。尽管人在周围逡巡盘桓,不过望着黑色的墓志,难免起悚然之感。墓志在黑暗之中度过了漫长的岁月,终于在某一年出土,以重见天日,然而它终归黑暗。细摩之,我觉得墓志的纹饰及其石头上多姿多态的字,可以冲淡乍现之下的阴气。元桢墓志,北魏的,其字俊秀清朗。元晖墓志,仍是北魏的,但字却沉重劲拔,严肃之中有奔放之势。装饰元晖墓志的是四种灵物: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其间有云在浮,造成一种韵律。李和墓志、民那提墓志和田行达墓志,皆为隋朝的墓志。其书法艺术渐渐提升起来。比较突出的是李和墓志,其字既有隶体之意,又有楷体之味,分明是隶体向楷体的一种过渡。在碑林,唐朝的墓志极多。南川县主墓志,韩择木书。张去奢墓志,裴冕书。屈元寿墓志,张少悌书。会王李钟墓志,为白居易所撰。李虚中墓志,为韩愈所撰。杨执一墓志,为贺知章所撰。凡书者撰者,多是一代名士,从而看得出来,葬主不是一般的平民百姓。
塔铭为僧专制,立在佛庙。可以树于塔前,也可以嵌于塔中。碑林所藏塔铭,以香积寺善导法师之塔铭甚有价值。弟子所为,以纪念师傅。
碑林的造像,一种极具佛教文化的石雕,我唯一喜欢的是达摩面壁。达摩端坐,其情肃穆,其神充盈,似乎要离其黑色的石头升天而去。它是明朝的一位疯和尚所绘的。
碑林在西安,其位置决定它会多藏具地域特色的刻石。荒岁歌碑,反映了18世纪韩城的灾情与民患,字字是泪。平利教案碑,尽录清政府的暴行,其有罪恶,遂字字为火。张化龙碑,以纪陕西扶风青年张化龙的功德。它是农民仪义而立的,字字含怒!
我走出碑林,仿佛走出了邃密的历史之穴。碑林弥漫着中华民族的理想,希望,追求,苦难,信仰,及其美的趣味。他们将这一切,统统凿在石头之上,是盼其恒久无灭。然而石头性寒,我不觉得它们会有温度。我感到自己的脚像石头一样冰冷。幸而夕阳还在,有斜晖穿过树隙,给地上投下了余热。我带着迷茫在碑林的甬道徘徊,以用时间暖自己的脚。(文:朱 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