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之味(25)
(2024-11-21 18:47: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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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鲁迅吃茶
叶
一母所生的兄弟,而且都在江南水乡长大,但鲁迅和周作人呈现给世人和整个时代的气质,是截然不同的。鲁迅执着于把自己的腕下文字蜕变成投向时代的匕首和刀枪,而周作人喜欢谈茶、谈鬼怪。但最终却是殊途同归,时间过去了这么多年,他们都以各自的独特风采成为中国现代文坛的重要坐标。相较于把自己的书房命名为苦茶庵、给随笔集取名《苦茶随笔》的周作人,鲁迅谈茶的文字,很少,似乎只有一篇开宗明义的《喝茶》。
此文见于鲁迅《准风月谈》。其中有一段话颇为经典:
有好茶喝,会喝好茶,是一种“清福”。不过要享这“清福”,首先就须有工夫,其次是练习出来的特别感觉。
应该说,这段话道出了鲁迅个人简单而至真的茶学观念:茶即清福,既要有闲,还得有敏锐的味觉。鲁迅在文章中还说了这样一件事:一次,他买了二两好茶叶,开首泡了一壶,怕它冷,用棉袄包起来,等郑重其事地喝的时候,味道竟与他一向喝着的粗茶差不多,颜色也很重浊。他发觉自己的冲泡方法不对,于是用盖碗。果然,泡了之后,色清而味甘,微香而小苦,确是好茶叶。但是,当他正写着《吃教》的中途,拿来一喝,那好味道竟又不知不觉地滑过去,像喝着粗茶一样了。于是他知道,喝好茶须在静坐无为的时候,而且品茶这种细腻敏锐的感觉得慢慢练习。
其实,鲁迅和周作人,自小就生活在一个有着喝茶传统的家庭。
周作人在《鲁迅的故家·茶水》一文里,如此回忆:
在家里大茶几上放着一把大锡壶,棉套之外再加草囤,保护它的温度。早晚三次倒满了,另外冲一闷碗浓茶汁,自由配合了来吃。夏天又用大钵头满满冲了青蒿或金银花汤,等凉了用碗舀,要吃多少是多少。用的是天落水,用一两只七石缸储存着,用板盖盖好。
如前所述,尽管鲁迅专门写茶的文章少之又少,但在日记里屡屡提及品茗之事。
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的北京,茶馆遍布,彼时的鲁迅是北京茶楼的座上客。以1912年的日记为例,似乎去得最多的是青云阁。兹录几则日记如下:
下午同季市、诗荃至观音街青云阁啜“茗”。(1912年5月26日记)
午后同季市至观音寺街购磨一、镜一、宁蒙糖一,共银二元。又共啜茗于青云阁,食虾仁面合。(1912年12月31日记)
午同二弟往观音寺街买食饵,又至青云阁玉壶春饮茗,食春卷。(1917年11月18日记)
这三则日记,又提到青云阁,又提到玉壶春,又提到饮茗,又提到吃点心,到底是一家还是两家,到底是吃东西还是喝茶呢?据周遐寿在《补树书屋旧事》载,“从厂东门(原文误为厂西门)往东走过去,经过一尺大街,便是杨梅竹斜街,那里有青云阁的后门,走到楼上的茶社内坐下,吃茶点代替午饭。”据此而知,青云阁是商场名,玉壶春是茶社名,吃茶又吃点心,吃点心代替吃饭。
那么,为什么他喜欢去青云阁呢?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顺路。彼时他经常徜徉于琉璃厂,由西面回家时,逛完琉璃厂,正好顺路到青云阁可以歇脚吃茶。
数年之后,他还和徐悲鸿等人在中兴茶楼啜茗畅谈,尽欢而归:
星期日休息。刘半农邀饮于东安市场中兴茶楼。晚与二弟同往,同席徐悲鸿、钱秣陵、沈士远、尹默、钱玄同,十时归。(1918年12月22日记)
青云阁和中兴茶楼,都是当时北京比较有名气的茶楼。
在北京期间,鲁迅不仅常去茶楼,还常去一些公园里的茶室。公园里的茶室,也就是大众茶馆,取的是自然风景,绿树荫中,鸟语声声,啜饮清茗,情趣倍生。1924年4月13日记云:“上午至中山公园四宜轩,遇玄同,遂茗谈至晚归。”同年5月11日记云:“往晨报馆访孙伏园,坐至下午,同往公园啜茗,遇邓以蛰、李宗武诸君,谈良久,逮夜乃归。”
鲁迅还在公园茶室里完成了部分翻译工作。
1926年七八月间,鲁迅与齐寿山合译《小约翰》,就是在公园茶室完成的。前后约一月余,鲁迅几乎每天下午去公园茶室译书,直至译毕。鲁迅离京前,朋友们为他饯行,也选择在公园茶室,那是北海公园琼华岛上的“漪澜堂”茶室。
鲁迅的日本朋友内山完造在《便茶》一文里深情回忆了鲁迅的施茶之情。上世纪30年代的上海,每至夏天,沿街店铺备有茶桶,过路者可自行用一种长柄鸭嘴状竹筒舀茶水,渴饮解乏。在上海临近四川北路山阴路开设内山书店的内山完造,入乡随俗,在门口也置只茶桶,鲁迅对此不但赞同,还多次资助茶叶,合作施茶。1935年5月9日的日记里就有“以茶叶一囊交内山君,为施茶之用”的记载。
相比于周作人“喝茶当于瓦屋纸窗之下,清泉绿茶,用素雅的陶瓷茶具,同二三人共饮,得半日之闲,可抵十年尘梦”的闲适与幽雅,鲁迅喝茶,没有这般闲适。但他对茶也有自己的想法,比如他认为的喝好茶要用盖碗,以及“色清而味甘,微香而小苦”的经验之谈,倘若不是一个会品茶的人,大抵是不会有这般见地的。
后来,楚图南把鲁迅的喝茶经验“色清而味甘,微香而小苦”写成了斗方。
楚图南,一个大学问家,可惜,他的书我一本都没读过。(xawb201911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