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乡间茶壶

潘新日

茶壶不是金贵之物，就如吃饭的碗，好歹不说，家家户户都是必备的，除了自己解渴，来了客人倒上一碗茶，那是礼节，也是交情，所有的好，都在这茶里。

乡下的茶事是简单的，大粗瓷碗一摆，不管是廉价茶叶，还是什么草的叶子，一冲就是一大碗，用起来方便，喝了过瘾。

喝茶讲究也是近几年的事。人们开始复古，开始选择。紫砂壶、铁壶、瓷壶、铜壶纷纷走进家庭，好客之人自然会有一套好的茶具。“一器成名只为茗，悦来客满是茶香。”今人喝茶既选择茶，也选择泡茶的壶，更选择喝茶的人。

寻常百姓过日子，粗茶淡饭几十年，却突然发现一切都变了。原来被柴火烧得发黑的粗糙的铝壶、陶壶、铁壶越来越不受待见，悄悄地换成了紫砂、青瓷，即使是铁壶也是做工讲究，带着艺术范儿。

我不时想起童年在乡下的那些岁月，一家人围在一起，中间的火炉上，大铁壶冒着热气，说着闲话，喝着热茶。一家人能坐下来品茶，常常是一年中最清闲，最惬意的时间，这个时候，粮食归仓，全年的农事结束，一切的满足都在这大肚子的茶壶里煮着，再细细地流出来。

冬天是需要温暖的，家家的炭火上都会端坐着肥嘟嘟的大茶壶，旁边烤着红薯或土豆，这是孩子们的最爱，大人们的自然就是这翻着水泡的茶水了。

有一年，上海来的刘干部住在我们家时，正是插秧和收麦子的大忙时节，刘干部不会插秧，他就在稻场负责晒麦子，用木耙子把地上的麦子耧一耧，好晒得均匀，然后，他就在树荫下支起木桌，端来小凳，用明亮的玻璃茶壶泡一壶铁观音，自饮自品。谁知，那股茶香引来了村子里的男人们，这些浑身汗渍，满腿泥巴的庄稼汉，争着喝刘干部泡好的茶，都说好，都没有喝过，日头落山，月亮升起，他们还围在一起回味来自大上海的香茗。

美好总是短暂的，到头来，还是各回各家，还是各用各家的大茶壶，还是提着脏兮兮茶壶倒水，喝他个春夏秋冬，那份豪情都随着疲劳和困意遁入梦境。

长大进城参加工作之后，我理解了乡下茶壶中的清贫，那份属于草根的快乐和欢欣。城里就不同，家家户户的茶壶是干净的，泡满了茶叶的，带着植物的香味的，能品出个上下高低的，有生活的另一种滋味在里面。（xawb201906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