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旧时二月二的酱

我们这里有二月二吃炒豆子的习俗，问母亲她小时候二月二也吃炒豆子吗？母亲撇嘴道，“年好过，春难挨，春天是青黄不接时，饭都吃不饱，漫山遍野地挖野菜吃，谁家能吃上炒豆子呀。虽然不吃炒豆子，但家家户户都要炒一点点豆子的，因为大家都选择在二月二这天做酱。

外婆也在二月二这天将家里的大铁锅取出置于灶上，待锅烧热，将玉米粒、高粱粒、麦子和少许豆子放入锅内炒熟，再用石磨碾碎，加少许水搅拌均匀，用手团成窝头状，放在瓦盆或瓮中，让其发酵。待发酵好了，将窝头掰碎，再用石磨碾细，收入容器内，将熬好的花椒水倒入其中，置于太阳下晒。外婆说，酱要天天搅拌，要不上面的一层变红了，下面的还是黄色。等酱全都变成酱红色后，便可以吃了。在酱里撒上盐，用大葱蘸酱，在地里忙碌了一天的劳力们，回到家中看到有葱有酱有热煎饼，劳作的乏味和疲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农人们的幸福往往如此简单质朴。

村里人都说外婆做的酱好吃，所以每年酱做好后，外婆都会东家送一碗，西家送一碗。据说爷爷当年就是吃了外婆送的酱，才决定托人上门给儿子提亲的，爷爷说，从外婆做的酱，就知道外婆家的孩子差不了。在当时唯成分论的年代，这个决定非常了得，因为爷爷家几代都是贫农，而外公却戴着右派的帽子。

母亲嫁过来，也带来了外婆的酱方，但却做不出外婆的酱香味儿，因为父亲兄弟姊妹多，奶奶长年卧病在床，家里没个能干的女主人持家，日子过得太糙了。到了春天，爷爷家连咸菜都吃不上。地里干活的壮劳力回来了，便只能到酱缸里取点酱，蹲在屋门外就着煎饼吃。一缸子酱还没等晒好，就见底了。母亲说，那时村里像爷爷家情况的很多。而外婆是过日子的好手，家里虽然劳动力不多，挣的工分也不比别人家多，但外婆会精打细算，懂得细水长流，日子过得再艰苦，家里的咸菜缸里一年四季都不见空。

外婆晒酱时，家里孩子们也馋得流口水，但谁也不敢偷偷用手指蘸一下尝尝，这是外婆家的规矩。问外婆，做好的酱为什么要分送四邻和乡亲？外婆说，外公受管制，家里成分不好，大家都躲得远远的，只有把家里最好的东西拿出来与大家分享，才能缩小这种距离。

外婆没读过一天书，但她常对子女说，要节俭持家，要懂得分享，这是规矩也是家风。（文：马海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