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井一手揽住宫野的背，小心让对方紧贴着自己而不是冰凉的地板。

听到宫野低声吐出的音节后，男人修眉一舒，利落地推上安全栓，拿着P226的手穿过女人后腰与地板间的空隙，略一施力，轻松地托起志保，顾忌着地板上的碎玻璃片，揽着女人缓缓翻了个身，仰面躺着，把对方安置在自己的身体上，仔细地用双臂固定在怀里。

志保在赤井怀里乖顺地蜷了蜷，腿上的枪伤隐隐疼着，失血的疲倦和某种莫名的委屈让她一句话也不想多说，泪水在眼里倔强地打着转。

赤井看着宫野湖蓝色的双眸居然充斥着野鹿般的警觉不安，不由扣紧了女人微颤的背，抽手抚上志保的脸颊，少量血液染在细白的皮肤上。赤井略略勾起头，轻柔地吻上宫野的双唇。

再强势的女人被恋人抱在怀里，都是一样的敏感温柔。

刚刚还在湖蓝色里打转的液体，立刻顺着脸颊流到嘴角，在男人细致的舔弄吸允中，化作淡淡的咸混入纠缠的唇间。

宫野觉得有些呼吸困难，想要尽量撑起身体却力不从心，只是身不由心地本能俯就着对方，伸手揽住赤井略支起的脖颈，默契地想让男人枕在自己细瘦的手臂上，却始终没有感觉到什么压力。

属于赤井的温柔，从来都是在这些看不到的细枝末节里，从来都是在这些甚至感觉不到的本能反应里：枪林弹雨里支着后颈，却还不忍心把自己的手臂当枕头。

“专心。”

赤井恋恋不舍地从宫野的唇上挪开一点，温和地低声警告走神儿的女人，气息温热真实地打在宫野有些冰凉的皮肤上，和背后破窗处吹来的冷风形成鲜明对比。

回过神儿的宫野抿着唇浅笑，立刻低头贴上对方的双唇，毫不犹豫得甚至让男人有些来不及反应。

心脏在胸腔里以一个微快的频率剧烈跳动着，宫野感觉得到身下对应着几乎同样的位置，赤井的心跳有力稳定，散发着生命强大的气息。

她听得到两个人的心跳声，不一致，却协调得如同最美的旋律。

大概所谓子弹在体内翻滚的声音暂时听不到了……

 

 

“开门，是我。”

赤井揽着宫野坐起身，倚在墙边伸手有节奏地敲了敲被子弹穿透的门板，声音低沉而富有穿透里地朝门内道。并没有向满目疑狐的志保解释什么，利索地从口袋里掏出针剂，男人右手摸索着宫野腿上枪伤附近因出血而格外滑腻的皮肤，针头挨近右手食指边侧刺入血肉，药液推进的动作缓慢流畅，即使从临床角度也可以得一个“优秀”的评价。

门里传来拖拽东西的声音——怪不得踹都踹不开，志保挑了挑眉毛，对这位高手的手段有些不屑。

赤井扬手把针管扔到墙角，扶着宫野站起身，正好和拉开门的男子打了个照面。志保借着指示灯不多的光线，昏暗的环境并不妨碍她辨识这样的面容：

狭长锋锐的墨绿色双目，黑色微卷的头发，修眉笔直，薄唇轻抿，亚洲人浅麦色的细腻皮肤，无论身高和气势都很压人。

两个赤井秀一对望着，冷风还在疯狂地肆虐，远近的枪声仍然没有停止。

志保下意识握紧了手里的P226.

 

大楼二层的另一端，女子手握Glock18抵住一名栗色短发男子的后心，枪支往前推了推，小巧细瘦的左手灵活地在键盘上输入了密码，示意面色苍白的男子把双眼对准门上的瞳孔识别器。

栗发男子眼睛满是恐惧，举起的双手微微颤抖，腰间的配枪早已不知所踪。黑暗中女人满意地听着电子锁精密的转动声，漫不经心地把Glock18挪到男子胸前，双唇轻抿。

一声枪响，在此刻的大楼里并不引人注意。

子弹在墙上留下弹孔和滑落的尸体，血液从穿出的伤口浸染在墙面上，随着尸体下移留下蜿蜒污秽的痕迹。

“纪，你没必要取他性命。”

耳机里传来一个男声，中文虽然熟练却还是外国人的生硬腔调，明显是在迎合上司的语言习惯，有些打趣地闲话。

女子嘴角轻勾，神色含蓄毫不张扬，眉目间看不出情绪，只是伸手缓缓地推开那扇已经是虚掩着的门，静谧优雅地闪身进去，Glock装回口袋。

“看他不顺眼很久了。”

语调是些微的任性。

 

 

Jean's是美国的一家上市企业，主营重工业和制造业，经营范围广布中东、日韩、东南亚等许多地区。

作为一家土生土长的美国企业，Jean's颇有几处不同凡响的地方：股票虽然上市，交易控制却非常严格，股份掌握在少数几位股东手中；对于国防部，中情局和FBI的员工来说，Jean's的动态比华尔街的大盘走向更让人心惊肉跳；作为大型的垄断性企业，Jean's至今仍然保留家族企业的性质；即使在美国军界，Jean's实至名归的中文译名也一样家喻户晓——

纪氏

原因很简单，Jean's资金实力雄厚，长久以来的经营兴趣都在军事工业和国防制造业上，纪氏的开创人，走的就是军火商的创业路线。

女子仔细地挽起黑发，双手套上手术手套，轻松地打开了资料格子的保险锁，翻出一份标号Jean的文件夹摊在手里不紧不慢地浏览着，不时拍照纪录，悠闲自若地对远远近近的枪声充耳不闻。

Jean's前任董事长五年前死于意外，是继任董事长纪然的唯一兄长。十六岁的纪然上任后，为应付国会的反垄断政策，在没有亲兄弟的情况下，把Jeans相当一部分股份转给了从小的挚友，宫野志保。

纪然收拾好痕迹，一路迈过重重叠叠的尸体，小心着避免留下沾血的鞋印——无意避嫌，但她并不想趟SWAT和极端主义分子的浑水。

火烧起来的时候，纪然正站在楼梯口，她抬眼看着火的方向，正是自己刚刚闯入的那间资料室，火势很大很快，显然有人故意纵火。

“定位宫野。”

一个极其不好的念头从纪然脑海里掠过，简略地对麦克风发令后，抽出Glock18，快步往起火点跑去：

那可是存放有FBI对Jean's重要卧底成果性文件纸质材料的资料室，一旦被烧毁，当局一定会把这笔帐算在Jean's头上。

更要命的是，如果和自己渊源甚深的宫野没有严格不在场证明的话，甘比诺在国会的势力一定会给志保扣上一个“勾结外商，窃取国家机密”的罪名，再加上中情局方面的渎职罪，少说也是终身监禁。

“三楼东侧，你头顶的东侧。”

纪然随着耳机里的回答，蓦地停住步子，防火门后的火焰气势汹汹地威胁着门板，浓烟已经弥漫了整个视线，短时间内火势已经如此危险，大概是使用燃烧弹或汽油的缘故。

愣神间，灼热的门把烫了纪然的右手，女子慌张地收回手，双眉紧锁，汗水从额角滴下来：

快跑啊志保，这次事情真的大条了。

 

 

宫野握着P226的手有些发麻，皮肤被枪支冰凉的棱角硌得生疼。

“解决完了？这么快。”

门里的赤井开口一样是低沉的声线，简单的一句话，冰凉残忍的戏谑意味却极重。

“说好奇数层归你，偶数层归我。你摆着我的手机引甘比诺的人上门，也太省事了。我在四楼听到P226的声音，怕你错伤了宫野，结果你一颗子弹就穿了门板，弄得我没打过瘾，还要跳窗户下来。”

门外的赤井径直绕过地上横七竖八的尸首，走到桌边拿起桌上摆着的手机揣进口袋，戏谑地抱怨着却还颇有几分认真，彼此很是熟悉的样子。

宫野一时出神儿，寻思着从理性上讲，自己多少应该紧张些：毕竟现在眼前的两个人除了衣着略有差异，外貌看起来完全相同，也就是说救了自己的那一个，未必就是正牌的赤井秀一。

有些东西，单纯的视觉会出错，单纯的辨别力会出错，单纯的记忆也会出错，只有感觉是最诚实最可靠的，只有身体本能的反应，不会撒谎。

所以Sherry会认错Gin，宫野志保却不可能认错赤井秀一。

腿上的伤口隐隐作痛，志保扶着桌角坐在椅子上，余光掠过某个“赤井”从口袋里掏出的Beretta 92F，心想——

在这方面，自己果然不必太过理性。

 

 

乘了提早的航班赶到华盛顿，纪然并不是要刻意隐瞒宫野什么。

几周前，甘比诺家族小教父秘密到纪氏总部大楼，凭着往日军火交易的面子截了纪然的座驾，当面求借军火枪支和道上人脉。

彼时赤井秀一的案子在圈里正风口浪尖，NY华尔街的病毒案又尘埃未定，纪然稍作联想就猜到是赤井断了甘比诺太多财路，后者忍无可忍，想借助在国会的人脉和影响铲除赤井的势力。

树大招风，华盛顿肯定又要有一场风波，只是不知道在哪里，什么时候——这种事情黑手党自然是一级保密，纵使Jean's再手眼通天，也很难短时间内探到消息，毕竟谍报并不是本行。

摸不清敌人行踪的时候，去找敌人的目标，总是行之有效的方法。

纪然原本在NY总部筹划收购波音股权的事宜，有心成行却没有时间，直到接了宫野电话，趁着挚友求助的机会，动用了Jean's在FBI的情报渠道，查到赤井的行踪，亲自赶来探听虚实。

没想到碰巧遇到FBI资料大楼遇袭：来都来了，不顺手摸走一些内部机密就太亏本，一时并没有在意所谓的“极端主义分子”。

现在看来，和SWAT交火的正是甘比诺的势力，而黑手党的野心似乎与日俱增，动作之大，有取赤井性命的势头。

赤井秀一要倒霉，必然殃及宫野志保-------如今在军界警界，谁会把他们的影响力分开考虑。

纪然思量着，脚步已经不自主地往三楼的方向跑去，身后的火焰似乎借了汽油的力量，已经突破了一层防火门，轰地一瞬在走廊里肆虐开来，烈焰如魔。

＂纪，火势不妙，请尽快撤离。＂

耳机对面的助理显然已经收到了火灾情报，有些慌神儿地催促纪然：纪氏本家的叔辈们本就对集团经营权虎视眈眈，一旦Jean•Lam有个三长两短，大权旁落就很难办了。

黑发女子站在紧急通道的楼梯口上下犹豫着望了望。甘比诺家族时隔三年再次劫持了FBI大楼，放火烧资料库，不惜与SWAT和SOG正面较量，是铁了心端着鱼死网破的架势要对付赤井。宫野在三楼，赤井肯定也离得不远，就算日后SOG破例袒护宫野，赤井的罪名侥幸洗脱，他们也可能今天就死在甘比诺的狙击枪下。

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丢下宫野和赤井，她Lam，还配姓纪么。

“给CIA送消息，就说是纪然口信：现在立刻着手对付NY的黑手党事半功倍。”

柔长的黑发划过一个果断的弧线，Glock更换弹夹，女子踩在楼梯上的节奏急促却稳重。

所谓挚友，我不想只是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