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野志保醒过来，看到白色的天花板，还有一股熟悉的消毒液味儿——

医院。

宫野坐起身，摘下氧气面罩，看了看周围来往的护士——

秩序井然，节奏正常，不像是发生了生化危机的样子。

然后是某个强烈的存在感。

宫野叹了口气，转过头——

赤井秀一，无所不在的赤井秀一，现在正坐在沙发的一角。

“我说……”

志保倒在枕头上，选了一个舒适的姿势。

“工藤刚刚醒过来，现在毛利在隔壁，那里的气氛不适合我。”

赤井耸耸肩，挑了下眉毛。

宫野笑了，托起头。

“黑羽状态良好，他没有直接接触血液。”

赤井站起来，坐在宫野床边。

“子弹确实卡在白马的脊椎处，臂丛神经。血液的毒素是与药物混合导致的，已经清除干净了。西雅图和华盛顿的神经外科专家正在手术，你判断非常准确。”

宫野翻过身，背对赤井，点了点头——尽管对方看不到。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

赤井秀一俯下身，一手撑住另一侧的床沿，用几乎把女人压在身下的姿势，看着宫野志保满是挑衅意味的表情。

“你是怎么知道，他当时还活着的。”

 

宫野猛地转过身。

“我不知道。”  

赤井秀一神色冷峻，墨绿色的眼睛眯起开，眼神锋锐。

“别开玩笑了。”

男人声线低沉而清冷。

回忆迅速冲进大脑，一如从前，横冲直撞到满地狼藉。

同伴的戏谑，磕碰的酒杯，浓郁的红酒和whiskey，模糊而温暖的灯光，不合时宜的尴尬……

男人清冷的语调，醉酒后柔软的眼神。

“别开玩笑了。”

宫野盯住赤井秀一的眼睛，墨绿色。

这个颜色几乎让她抓狂了。

志保自嘲地笑了笑。

所有人都认为宫野志保和赤井秀一是最合适的，但是结论就仅仅是这样——

“别开玩笑了。”

宫野回过身，抓住赤井的肩膀，神色凉薄而狠绝，力道几乎揪起了对方的衬衣。

 

赤井微微仰起头，以防揪紧的衬衣妨碍呼吸的顺畅度。

墨绿色的眼睛依旧眯着，依旧锋锐。

宫野志保湖蓝色的眼睛勾起了赤井某种本能，或者说湖蓝色眼睛里的某些成分勾起了赤井的本能——

狠绝，果敢，坚毅。

像极了某个金发的男人。

Gin。

“我没有开玩笑。”

宫野勾起嘴角，不是笑。

“我当时并不知道白马是不是活着，我撒谎了。”

赤井秀一勾起嘴角，角度浅到难以发觉。

“我甚至不知道毒素对人体的具体影响，但我骗了你。”

宫野微微喘着气。

“我赌了一把，拿你的命。”

赤井扯开自己的领子，从宫野紧抓的动作里抢救出一些呼吸的余地。

“就是这样，赤井秀一，你能怎么样。”

宫野松开赤井的衣服，眼睛里流露着的狠绝孤傲，没有中断。

就像看着Gin。

 

“白马的手术结束了。”

工藤一把推开门，声音依旧欢快，却迅速被房间里诡异的气氛惊住了。

赤井秀一背对着们，宫野坐在床边，一种撕裂感在两人中间伸展开。

某种东西在被撕裂，工藤衷心希望不是“信赖”。

“过去看看？”

工藤小心翼翼地问。

宫野快步走过来，带起一阵风——太快了以至于工藤可以肯定她此刻怒火中烧。

“我们回CIA。”

我们，显然不包括赤井秀一。

“喂喂，志保。”

工藤看一眼站在窗前稳若泰山的赤井，转身追出去。

 

宫野忽然停住脚步。

工藤刹住脚步，对左侧走廊里满眼疑惑的黑羽快斗做了个“安静”的手势。

“是Gin自己跳下去的吗？”

工藤反应了一下，看着回过身的宫野志保，湖蓝色的眼睛精明锐利，让人几乎没有喘息的余地。

“那天，是Gin自己跳下去的吗？”

宫野看着愣神儿的工藤，一字一顿地重复了问题。

“你在怀疑谁。”

工藤深吸一口气，摆出审讯时的严肃表情。

“你在怀疑我，还是赤井。”

宫野眯起眼睛，工藤侦探式的思维迅速将这个细节和赤井秀一那双吓死人的眼睛重合起来。

“是Gin自己跳下去的吗？”

宫野抿紧双唇，浑身散发出强大的压迫感。

“志保，冷静一点。”

黑羽从走廊的阴影里走出来，看着快要燃烧起来的空气。

 

“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工藤一手搭上宫野的肩，尽量保持冷静的语调。

“你知道你在怀疑谁吗？”

宫野烦躁地转过头，无意地躲避着工藤清澈的眼神。

“跳下去的不止Gin一个。”

 工藤扶住宫野的脸颊，强迫对方和自己对视着。

“赤井跟着跳下去了。”

湖蓝色的眼睛，双方疲倦地喘息着——强者的针锋相对，总是对心力最大的消耗。

“想想你自己是谁。”

工藤一步步引导着志保，手法是惯用的心理战术。志保对这一点无比清楚：她自己曾经用这种手段把最凶狠的犯人收拾得溃不成军，而现在，志保自己并不想走出这个角逐场。

不想清醒，只想跟着工藤的思维，麻木地。

“你不是Sherry了，宫野志保。”

黑羽最闻声而来的毛利兰做了个“嘘”的手势，伸手示意两双湖蓝色眼睛间，紧张危险的气氛。

角逐是你死我活的，志保并不想角逐。

“承认相爱很难吗？”

 

分歧，就像是两个人中间的一道沟壑。

但你并不知道怎么去填充它。

最初的时候，你会认为自己很清楚分歧产生的原因——不过是一句不得体的玩笑，一个不合时宜的念头，或者是一个让人充满疑惑的举动。

然后。

你们开始争吵——甚至连争吵都没有。于是分歧越来越严重，沟壑也越裂越大，难以填平。

这时候你开始迷惑：你发现其实自己并不清楚分歧产生的原因——最初的原因并不能解释后来的一切。

分歧就这样生存下来，直到两个世界完全被割裂。

很好。

我和赤井秀一的分歧是什么。

我和赤井秀一有分歧吗。

我和赤井秀一。

宫野思索着，闭上眼睛，流露出哀伤的神色。

 

“承认相爱很难吗？”

工藤湖蓝色的眼睛回到视线里，志保艰难地吸了一口气。

总有一种力量，似乎要把原本贴近的两个人慢慢拉远——志保有时候觉得那也许是万有引力的“摩擦力”。

分歧是Gin的死吗？

分歧是Gin吗？

分歧是。

“承认相爱，比研制APTX-4869还难吗？比700码外的狙击还难吗？”

工藤慢慢走近志保，湖蓝色的宁静把对方逼得无路可逃。

她拿赤井秀一的命做赌注，这是分歧。

可是，赤井秀一是唯一有能力做赌注的人。

她把赤井秀一赶出宫野宅，这是分歧。

可是，赤井秀一是唯一让她无法面对的人。

她瞒着赤井秀一返回CIA，这是分歧。

可是，赤井秀一是唯一不用沟通也能懂她的人。

赤井跟着跳下去了，赤井跟着Gin跳下去了，

这是分歧，吗？

他们拥抱过，接吻过，仅此而已。

和爱情，有什么关系。

 

“不难。”

宫野勾起嘴角，神情淡然。

工藤愣了一下，看着对方湖蓝色的眼睛里，充满了绝对的自信和主宰的愉悦——

还是让他想到赤井秀一的眼睛。

“研发APTX不难，700码狙击不难，承认相爱，也不难。”

宫野后退一步，脱离了工藤双手的钳制。

“只是。”

工藤垂下双手，看着宫野的身影沐浴在夕阳血红的余晖里。

“只是，研发APTX的人，和狙击越过700码的人。”

宫野笑了笑，双唇上没有什么血色，却被夕阳染得极其美丽。

“并没有相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