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子弹了，”志保轻声示意工藤，“把组织剪给我，做好止血准备。”

工藤递过组织剪，呼吸因紧张而略微急促。

“子弹可能伤到静脉血管，还看不到出血点。”志保皱着眉，慢慢把组织剪伸进手术切口，“工藤，我剪开组织，你来把子弹取出来。动作要轻，手要稳。”

工藤举着镊子和手术钳，轻轻点了一下头。

“准备好盐水纱布。”

志保吸了一口气，尽量不去想躺着这里的人是赤井秀一。

子弹在两个人的配合下，脱离了赤井的身体。血液从创口大量涌出，迅速遮蔽了手术的视野。

赤井强睁着眼睛，觉得意识有些模糊。

宫野志保利落地把纱布按压向创口，血液迅速被吸收。

“瞳孔对光反射迟钝，”Judy用小手电筒做完检视，看着赤井的眼光渐渐失神，“意识水平下降。”

“换一下。”志保把按压止血的工作交给工藤，自己挪到Judy身边。

赤井半睁着眼睛，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赤井，”志保检查着脉搏状况，听到对方细小低沉的鼻音回应。

“嗯。”

“上次的连环杀人案，凶手用的是什么化学药品。”志保随口问道。

“KCN……”赤井发音吃力而清晰。

“血氧状况对大脑影响不大。”志保收起听诊器，换回工藤的位置。

 

“一次五分钟，重复两到三次……”

工藤默背着压迫止血的要点，手里是等待替换的纱布。

“出血点出血点，”宫野志保焦急地默念，汗水从耳侧流到颈部。

“秀，”Judy叫着赤井的名字，一手摸上对方的左胸，“心率紊乱……”

“阿托品静脉注射0.5mg，工藤。”

宫野志保看着从纱布间不断溢出的血，大脑一片空白。

“呼吸急促，血压40。”

Judy抬头看向宫野志保：“怎么办。”

“赤井，”宫野志保双手按在出血口，手指间溢出血液，“深呼吸，可以做到吗？”

赤井秀一慢慢闭上眼，汗水湿透了额前的黑色卷发，不再回应。

宫野志保小心地换下纱布，再一次压上出血口。

出血的状况没有任何缓解的迹象，宫野觉得心脏附近某些痛感清晰地刺激着神经，她低头看着血红色占据了全部的视野。

“摸不到脉搏了，志保。”Judy声音颤抖得厉害。

“CPR，”宫野闭上眼睛，“Judy，给他做CPR，黑羽配合胸外心脏按压。”

余光里，Judy俯下身去……

 

 “血压和脉搏……”

黑羽的声音和Judy是一样的颤抖，志保不必抬头也知道快斗已经不能保持平时的porkface了。

“工藤，开一条静脉通道，”宫野志保低声吩咐，“从我左臂，再抽400cc，补充血容量，输液辅助血管活性药物，注意点滴速度。”

“志保……”工藤拿着采血袋，看着宫野。

“黑羽继续胸外按压。”志保伸出左臂，不给工藤犹豫的机会。

Judy停止动作，从赤井仍然温热的双唇上移开，拿出工具，一手拨开赤井的眼睑，墨绿色温润的光泽几乎刺伤了她的眼睛。

“瞳孔对光反射很弱……”Judy把细小的手电扔在地上，去摸赤井的脉搏。

“颈动脉不可触及。”

“心速下降，没有恢复。”黑羽的声音接上。

左臂静脉的血液不断流进采血袋，志保感觉到因失血而带来的无力，冷汗晕湿了衣领，双手仍然按在出血口。

不能放弃，无法放弃。

“心跳停止。”

黑羽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来回反射后，重重地撞击在每个人的心脏上。

 

工藤收起采血袋，迅速挂上点滴。

生命是什么？

血压，心跳，血氧，脑电波，脉搏，体温，血液……

Life is a matter of physics and chemistry——James Watson.

<生命不过是物理和化学的问题——詹姆斯·沃森。>

人生里有很多如果。如果早一些发现，如果子弹射偏一点，如果离市区近一些，如果有一个外科医生，如果……

志保双手按在仍然不断出血的创口，已经麻木了。

急救的世界里，没有奇迹，没有如果。

子弹造成静脉伤害严重，主刀的是一个从没有做过手术的生化博士，失血过多，没有医疗援助，器材和药物不足……

这就是急救，就是现场，就是人生。

没有如果。

心跳，停止。

赤井秀一，心跳停止。

生命是，物理和化学，而已吗？

巨大的沉默。

死亡的压迫感让人无法动作。

 

“血管钳。”

工藤停下手里的动作，愣愣地看着宫野。

“动脉血管钳。”宫野把纱布拿开，看着血液盈满创口，摊开右手。

 “你有把握吗？”工藤握着血管钳，犹豫着没有递过去，“钳夹止血是有严格技术要求的，志保你有把握吗？”

宫野瞥一眼工藤，伸手拿过血管钳。

“我打开了他的腹腔，”志保一边引流血液，一边小声说，“就只能往前走，没有收手的余地。他不能死在我手上。”

Judy喘一口气，继续俯下身，从赤井双唇间推进气体。

已经没有自主呼吸了。

黑羽停下按压的动作，看着手执血管钳的宫野。

“如果钳夹不当，”黑羽用手臂擦擦额前几乎滴落的汗水，“会出大问题的，动脉出血是一瞬间的事情……”

一瞬间，就能要命的事情。

“手术本身就是有风险的。”

志保抬起头，看着曾经一起出生入死的同事们。

“与其看着他去死，我愿意承担这样的风险。”

静脉或内脏出血难以控制的情况下，钳夹区域主动脉，或胸侧心脏主动脉，达到止血的效果。

志保回忆着能够记起的细节，把手探进赤井的身体。

血液随着宫野的动作剧烈外涌。

有弹性的血管，就是主动脉。

 

“摸到了。”

志保深吸一口气，右手小心地捏住血管钳，随着左手的路径探进手术切口。

忽然被握住。

工藤伸手握住志保的右手腕。

“就算钳夹止血成功了，”工藤脸上是侦探的理性，“你打算怎么办。失血量已经很大了，1200cc也救不了他。”

血液还在不断流出。

“心跳停止了，”志保直视着工藤的双眼，带着科学家的冷静，“还能更糟吗？”

工藤松开手，看着志保背水一战的神情。

人生无时无刻不在赌博，这次的赌注也许有些大。

强者永远不会，也不能选择后退，尽管身后可能根本没有退路。

 “我来帮你保持术野。”

工藤用导管迅速引流涌出的血液。

志保顿了一下，血管钳探进赤井的身体，按照左手的指引，准确地放在动脉上。

“开始阻断。”

Judy做完一组CPR，抬起头。

所有目光都停驻在志保手里血管钳的末端。

慢慢合上钳夹的细小的机械声被静默的空间无限放大。

工藤觉得自己几乎要被震聋了。

四秒。

“阻断完毕。”

志保手里的钳把微微上提，帽下的发迹已经湿透，呼吸粗重。

创口流出的血液骤然减少。

成功，了吗？

 

呼吸的声音，有时会显得很大。

每个人都有过这样的经历，剧烈运动后，或者极度紧张时，听到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声，取代了全世界的声音。

“血压没有回升。”

Judy盯着血压仪，缓缓报出结论。

“不会是还有出血点吧。”

工藤喘着气，擦去额头的汗液。

悲剧的结局就是这样一个时刻——明明压上了自己的全部，却赌输了。

巨大的空间压力里，似乎被手术刀一样的东西划开了一个口子，某种东西迅速从开口溜走，像是血液一样的东西。

可能，是希望吧。

宫野志保喘息着，不多的体力消耗殆尽，她看看身边流着汗的工藤和黑羽，状态显然不比自己好到那里去。

一般的心脏复苏，在心脏停跳后30分钟内有效。

已经过去将近二十分钟了。

黑羽重新开始胸外按压，蓝色的眼睛蒙上一层晶亮的液体。

然后直接滴落在赤井秀一的胸口。

志保低下头，脑海里混乱地闪过刚刚的场景。

“上次连环杀人犯用的化学药品。”

“KCN……”

这也许是赤井秀一说的最后一句话。

Judy愣着，没有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