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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大姨张楠的记忆(二)

(2016-07-01 09:33:57)
分类: 亲人往事

 

上篇转发了表姐夫李晨声文章中的第一部分,好几个朋友看了都惊讶于他文笔不错,还特别指出“摄影师”的身份,好像摄影师就不需要有好文笔似的。

可是,难道你们不知道文学是一切艺术他妈吗?尤其是电影这种综合艺术,文学就更是其不可或缺的基础了。再说,作为电影学院导演系的高才生,我的表姐怎么会找一个没有文学细胞的人呢?

我在“阴霾与灿烂系列”之《人间犹有未烧书》里,曾专门写到了李晨声是怎么带领我读名著的,他称得上是我文学路上的启蒙老师呢不过我却不知道,原来他和大姨也是这方面的志同道合者。

 

以下转发文章的第二部分。

 

                   张楠同志二三事   李晨声

                                        

                                  

 

岳母上世纪三十年代就读于北平中国大学国学系,1936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她在红旗杂志社和马列主义研究院做编辑和人事工作期间遭遇文革,被打成“黑帮份子”,受到长期审查和迫害。我翻过她和王忍之同志合编的《辛亥革命前十年间时论选集》,厚厚的五大本精装书,这几乎是所有社科研究单位必备的工具书。所以我一直以为她专注于理论工作,完全没有想到她对文学名著也熟知热爱并颇有见地。

文革期间家里的一些藏书被我藏在了壁柜上方。而当时的公共图书馆里,除了各种版式的“宝书”及不多的几种书外,其它的一律封存停止借阅。一些胆大的年轻人常常破窗而入,在尘封的书架中“顺出”一些想看的书,在朋友间广泛传阅。这些被传看得少皮没毛、破破烂烂的书成了我们重要的精神食粮。

没想到的是岳母对此也很关注。她最爱读的是左拉和哈代的作品,这一点与我不谋而合。因此我俩成了激烈的竞争者,总催着对方快看,盼着早点儿一睹为快。

她最热衷的是左拉的《卢贡·玛加尔家族史》。在她一再要求下,我使尽全身解数,找来了从《卢贡家族的家运》到《巴斯加医生》近二十种,以后又扩大到《三大名城》和《四福音书》中的某些作品。此举的最大收获是,既增加了我同她老人家的心灵沟通,又使我得以较系统地阅读了左拉的大部分作品。

岳母的阅读热情是空前的。她读得比我细,一度又产生了编制卢贡家族谱系图表的冲动。我告诉她不必费事,我似乎在一本旧书中见过这个东西。后来历尽周折,总算找到了这份图表,可她老人家已经不在了。

在读书的过程中,她总愿意跟我谈左拉,我就自己浅陋的所知给她介绍了一些当时的观点和材料。她很注意地听,并告诉我她年轻时只读过《萌芽》,当时许多进步青年都读此书,大多是从矿工受迫害进行ba工斗争的角度切入的,此次再读有些新的体会。对于把自然主义逐出现实主义体系的评价,她是不赞成的;对于左拉把遗传学、实验医学引进文学创作这种遭到普遍诟病的做法,她认为亦无不可。这些观点在当时可以说是一种另类,这种对文学艺术的开放态度,使我颇为吃惊,我更愿意和她一起阅读和探讨了。这些探讨完全是平等的交心式的,更促进了我们的相互理解和感情交流。

她还喜欢读哈代。哈代的威塞克斯小说系列,能找到的她全读了。《苔丝》、《还乡》、《卡斯特桥市长》自不必说,连当时较为冷僻的《远离尘嚣》、《林中居民》、《蓝色的眼睛》等等也全给她找来了。她读得十分投入,书中人物命运的突兀变化和复杂的心路历程,常常使她激动不已。她不断要求我给她寻找哈代的其他作品,却没听她发表过什么议论。我猜想书中浓重的悲剧色彩,冥冥之中那种无法抗拒的宿命力量,似乎唤醒了她某种深层次的生活阅历或感情记忆,她不想也不愿和我谈。我尊重这种发自心灵深处的感应方式,我从来就认为,那种冷漠甚至纯功利的阅读态度是很难达到什么境界的。

在读欧仁苏的《巴黎的秘密》时,她又成了一个天真的读者。她总是被书中曲折的情节所吸引,在每天繁忙的劳作安排中,挤出一切零星的时间读书,有时干脆迫不及待地要我立即告诉她后面的情节。每到此时,我总要卖点儿关子,劝她耐心地往下读,知道结局就没意思了。

时隔多年,这些事总是历历在目。忘不了和她一起读书的岁月,忘不了她发自肺腑的真诚谈吐。我说不清她的观点到底对不对、合不合潮流。但我要说,她是一个真正爱文学、懂文学,用整个身心和全部感情在接受、感应文学的真诚的读者。

 

以上是李晨声文章的第二部分。

 

关于大姨热衷于读左拉哈代作品这件事,我曾经听李晨声说过。他说大姨的床头常常放着厚厚一摞书,然后飞快地减少。虽然我并未亲眼得见,不过大姨对于遗传学的见解我是知道的。

 现在回忆起来,从1969年回重庆,到1978年全家搬回北京,这中间我一共回过三次北京,每次都在大姨家住上一两个月(那些年上海二姨的孩子和银川舅舅家的孩子们也都来过北京,全都以大姨家为根据地,所以大姨家常常是人满为患,表哥好立也总是被挤到不同的地方搭行军床过夜,被我妈任命为“无任所大使”)。

 第一次回京是在1971年夏天,那时我在重庆混了两年中学后终于“毕业”了。除了极个别人可以升上高中以外,其他人都处于毫无悬念的待业状态(其实是等待下乡。估计乡下一下子接受我们这三届无业游民也有困难,所以我们等了半年多才得以出发)。毕业前我接到了表哥的信,邀请我回北京住一段时间。

接到信我高兴极了,那时候真是想念北京啊!现在想来,其实我更想念的是在大姨家的生活——除了大家庭成员在一起吃喝玩乐其乐融融以外,更吸引我的是有趣和丰富的jing神生活。

 记得那时文化生活极为贫乏,所以人们都想方设法地丰富自己的精神生活。除了到处找书看以外,表兄姐们有时候还会找一些老唱片偷偷地播放,大都是国外的著名交响乐。大姨父也喜欢听,常常陶醉地摇着头感叹:真好听啊!

李晨声特别话多,每天早上起来喜欢痴人说梦。听了这些交响乐之后,他就做了一个这样的梦:一只穿着燕尾服的猫站在交响乐队的舞台上发问:“这是个好猫吗?”然后人们齐声唱道:“是个好猫是个宝猫!”接下来的很长日子里,我们就老得听他引吭高歌“好猫宝猫”的段子了,很烦人(他那时又养了一只三花猫,本来是很蔫儿的一只猫,后来被他坚持不懈地逗得特别疯,遂起名曰“李疯”,又名“皮李疯”。他也为“皮李疯”编了相应的歌谣,内容我不记得了)。

李晨声还特别擅长于讲书。有时候我们一起在暗房里冲洗照片,他就开始讲述那些我没看过的文学名著。他的讲述不仅限于复述故事情节,还描绘人物活动的场景和心理以及作者的描写手法,真正做到了绘声绘色。听了之后,你如果有机会看到原著,就会发现他的讲述和原文几乎没有出入,给人的印象甚至比读原文更加清晰。

(后来我也学会了同样的本事,除了有时用在课堂上,大部分都用于跟我家领导说废话方面。他也常常说,听了我的讲述再去看原著,觉得好像已经看过了一样。)

 表哥那时有自己的类似于文化沙龙的小圈子,他们独来独往,侧重于阅读艰深的理论书籍,当然也读文学作品,并常常聚在一起慷慨激昂高谈阔论(好像他们的这种聚会还引起过居/委/会的警觉),有时大姨听到了,就不知是褒还是贬地叹道:“又说上啦!”后来表哥在失学多年后(从上完初二起他就因病退学在家,后来当了工人)直接考上了社科院的研究生,应该跟这段读书经历有关。

 我那时最闲——小学同学都去了黑龙江内蒙等地的生产建设兵团,剩下一个留在北京的也要上班,只能利用倒班休息的时间跟我去公园玩儿,另外有一段时间大姨还给我派了陪上海来的表弟(二姨的儿子)游览北京的任务。但我还是有大量的时间读小说,大姨家的藏书也正好可以填补我的空白,为此连一度十分热衷的家务活儿我都不爱干了。

 大姨那时非常反对我读小说。她仍然希望我弄功课,学数理化,要不学点儿什么能用得上的东西。可是那时候我正准备下乡,实在不知道学这些干嘛,再加上她家放着那么多好看的世界名著呢!你想想,那就像在一只猫的身旁放了好多条鱼,却谆谆教诲它不许吃一样,怎么可能成功呢?

 所以大姨的唠叨也就更加猛烈,后来甚至写信给我妈告状,说我除了看小说以外什么都不干。其结果是我妈写信召我回重庆,说是“勿自误”,好像我回到重庆住在话剧团里,整天鸡毛蒜皮的过日子就不自误了似的。

 那次我被唠叨够了,所以当李晨声说到让我以后再来北京时我就回答说以后不来了。李晨声很奇怪:“我们怎么得罪你了?”大姨在旁边听见,不以为然地回答:“我老说她,她生气了呗!”

 我的决心很快就烟消云散了。过了还不到两年,大姨一召唤,我们就又一次全家总动员了。

那是1972年底到1973年初,当时大姨听到了消息,说我们这样的黑帮家属可以申请探/监。她立刻写信通知我妈,我妈立刻打电报到我插队的乡下,我立刻跟队长请了假(我告诉他我已经六年没有见到父亲了,他听了很震惊,虽然搞不清怎么回事,但还是立刻准了我的假),顺便借走了队长卖猪得到的15块钱,然后就长途跋涉回到重庆,跟我妈一起去北京了(我二姐那时在上海的二姨家养病,也从上海来北京跟我们汇合,只有大姐在贵州,因为探亲假用完了没有来)。

 那次我们在大姨家也是住了一两个月,除了像以前一样跟着表哥表姐吃喝玩乐以外,还去看了父亲两次(关于这一经历,以后有机会再单独写文吧)。后来专/案/组的那几个军人被我们一次次地申请见面给弄烦了,就问我们为什么还在北京呆着。我妈吓了一跳,想着要赶快离京。后来还是表姐好为做过梦来:“你们不再申请不就完了,他管得着你什么时候回重庆吗?”

这样我们就又度过了一段快乐的大家庭生活。这次大姨好像没有太管我看小说的事,还跟我们一起苦读《基督山伯爵》(在我的记忆里,我和大姨在读小说方面只有过这一次交集。那是她的朋友弄来了一套《基督山伯爵》,还编写了索引。为了快点儿读完还给人家,我们全家人接力阅读,盛况空前)。但是她举了好几个实例说明做好准备是多么重要——比如有的人自学了外语,结果“机会”来了,就被调到外jiao部门了等等。然后我们也想了想到底应该学点儿什么,无果。

在此期间二姨也从上海来了几天。她们三姐妹经过文革初期的冲击以后第一次团聚,有很多话要说。她们联系了小管阿姨(国家体委主任荣gao棠的夫人,那时荣gao棠也在监狱里)和小胡阿姨(大姨的大学同学),这几个抗战时期的老战友一起去什么公园逛了一次,回来后洗出照片,被大姨父命名为“五老游园图”(那年大姨快60岁了)。

 大姨父那时已经从外交部设在湖南的干校回京,安排他去国家体委组建国际司,应该是为了加强体育外交吧。听说跟他谈工作时,他说自己跟荣gao棠是老朋友,去体委工作合适吗?人家回答说荣主要是历史上有疑点,在体委工作期间无大错而有功劳。大姨父一激动,第二天就骑着自行车到小管阿姨那儿去通风报信了!

 说到这儿我又想起了一个小细节。那时候体委常常有外事活动,有一天,大姨父在某个外交场合见到了江qing,回来后说看到她脸上长了个痦子,然后就呵呵呵地独自乐了起来,很快就被大姨喝止了。

 

最后让我引用《黑帮屋往事》中的一段话吧:现在想来,大姨一家在那个非常时期给我们的帮助和影响真是太大了,除了经济上行动上作为后盾的强有力的支持外,对我们精神上的支持尤为显著——他们一家对那场“史无前例的伟大运动”采取的那种带点儿调侃、带点儿不以为然的“轻视”态度(原谅我找不出更合适的词来),真的使我们在心理上放松了不少

 

后来我总结出,我们那时候的心态是,虽然看不到具体的希望,但也并未绝望,这跟大姨一家的态度和支持绝对是分不开的。

 

 大姨和大姨父,摄于上个世纪70年代: 关于大姨张楠的记忆(二)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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