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医记(上)
(2015-04-16 08:15:13)| 分类: 境外生活 |
读了我的《看牙记》,大家都注意到了我的不幸遭遇并表示同情,在此本人表示深深的感谢。可是可是,怎么就没有人夸奖我看病时至少挂三个号的优良传统呢?难道说你们早已具备这样的常识,或是认为我这是没事找事儿?
前不久看到一篇文章,说是对任何一种大病或慢性病,要确诊及确定治疗方案都必须看三个医生以上。文章写得头头是道的很有说服力,可惜的是,不管看什么文章我都只能记住结论,所以很抱歉,这里无法复述其一星半点的论据(曾经有人问我说,洪晃认为女人一辈子只跟一个男人在一起太亏了,那么她觉得应该跟几个人呢?我立刻不假思索地猜对了:至少三个、多多益善——所谓有比较才有鉴别嘛!)
不过在知道这些道理之前,我居然无师自通地做到了一个慢性病患者应该做的,这不得不让我沾沾自喜了。
当然我的谨慎主要是因为胆小,对所有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事儿都心生畏惧。其结果是,虽然我的人生理想之一是把自己打造成一个整形美人,老是惦记着至少要去垫垫鼻子磨磨下巴割割眼袋接接眉毛种种假牙之类的,可惜至今为止什么都不敢做,只好年复一年地保持着江河日下的革命本色了。
相比之下,我爸和我二姨就跟我截然相反。不管身体出了什么问题,在医生提出保守治疗方案和手术治疗方案时,他们永远选择后者,甚至知道有人不久前因此死在手术台上也决不动摇——也许他们觉得,只有这样才能彻底解决问题。我觉得他们这样的人可以归为无知者无畏那一类,奇怪的是他们的结局都挺好,很少发生我那样的看牙悲剧。
不过我也有幸运的时候。
上个世纪最后那些年,我的痛经越来越严重,周期渐渐缩短到每三个星期一次,每次盘桓一个星期,害得我经常疼的睡不着觉,每次都恨不得痛哭一场。
于是趁着放假回国去熟人的医院看病。医生认为我得了内膜异位症,建议我吃三个月雄性激素,这样可以造成人为停经,内膜异位有可能就此萎缩。
我本来对此医嘱深信不疑,可是当我去开药时,陪我看病的熟人问:“你真的打算吃雄性激素吗?听说有人吃了会出现男性特征,长出小胡子呢!”我一听吓了一跳,要知道俺可是外貌协会的成员啊,本来就对自己的样子心存各种不满,要是再长出胡子,那我干脆就不想混迹于人间了!
这样我打消了吃激素的念头,等假期结束,回到新加坡去选择何去何从的问题。
我从近年来收集的报纸上寻找这方面的医疗信息和名医介绍,先后又看了三个医生。与看牙的经历一样,这三个医生的建议也都截然不同。
让咱们先复习一下之前国内三位牙医的语录:
1.“你这牙必须得拔了,不然以后常常发炎会带来很多问题,甚至会引起心脏病......你听我的没错!”
2.“咱们这牙不是挺好的吗......根本用不着拔,你听我的没错!”
3.“您自己看着办,想拔我就给您拔了,不想拔我就给您补补……”
再听听新加坡三位医生的语录:
1.“你必须立刻动切除手术,不然常年失血过多会带来很多问题,甚至会引发缺铁性心脏病,现在你的血色素才11,已经很低了......要知道你才40多岁,还有好几年才停经呢!”
2.“我可以给你做一个折中的手术,这样也许能解决一半你的疼痛问题,你要自己想好先……”
3.“你完全不需要动手术。你的血色素有11呢,不算低。可以用吃避孕药的方法来造成每28天一次的人工周期(真没想到这种药还可以起到这样的作用),几年后也许就OK了......要知道你已经40多岁了,没有几年就停经了!”
说第一句话的是一个美国回来的老医生。他出身于新加坡一个较著名的华文写作者的家庭,自己有时也会写一些华文文章发表(如果你在新加坡呆过一段时间,就会知道这是多么难得——因为新加坡在上个世纪80年代实行双语教育以后,多数人的母语除了听说,读写方面完全不行)。
听说美国的医生比较爱动刀,这次我是见识了。他除了斩钉截铁地说了以上一番话之外,还对我的犹豫表示极为不满,对我说的等过几个月学生放假了再说也表示十分不屑,最后还命令我:“把你的先生叫来,我要跟他好好谈谈!”
说第二句话的是报纸上介绍的另一个有名的私人医生,他那儿最让我开眼了,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原来私立医院装修得那么漂亮,堪比星级大酒店。他让我自由选择,说可能会减轻50巴仙的疼痛,而且还得先花上700新元做一个检查,看看能不能做这样的手术。“可是,还有50巴仙怎么解决?”答曰:“所以让你想好先喽!”
接着他让我填表参加一个内膜异位症患者小组,从此我便常常接到这个小组活动的通知信件了。我那时除了忙挣钱,还得忙做饭忙家务,哪有时间和兴趣去参加什么活动啊。再说了,我又不是得了什么绝症,所谓组员互相支持,其内容也无非是说你怎么疼我怎么疼,我想那能有什么意思呢?
挂号时按常规先得回答以下问题:“请问你要讲什么话?”(新加坡的官方语言分别是英语、华语、马来语和淡米尔语。有一个朋友的朋友在建筑业工作,听说他每天上班的第一件事就是用以上四种语言把安全须知各喊一遍)。
在新加坡,“你要讲什么话”是经常被问到的问题——除了看病,到律师楼、移民厅、建屋局等地方办事也要先做选择题。当然大部分时间选了也白搭,给你找来的讲华语的办事人员虽然句式用华语,专业词汇却还是英语。结果你听到的往往是这样:我们可以“……”,也可以“……”,如果你要“……”,那么就“……”,等等等等。之后,你作为一个文盲就可以一头雾水的回家了。
在第三个医生那儿,我终于听到了我喜欢的保守治疗方法(听说他是从德国留学回来的,而欧洲的医生都比较保守)。虽然他说吃此药会带来“一点胖”,虽然之后的每年我都得去这个医院一次耗上大半天时间做B超检查和开药(政府医院的等候时间出奇地长),虽然每次发药的护士小姐都会面无表情的背诵“长期吃这种药你可能会得到心脏病血压高”等套话,但我毕竟达到了自己远离刀枪的理想,而且疼痛也一天天离我远去了。
最后,我吃了三年药之后被这个医生要求“停一停试试”,其结果是,不但痛经消失了,周期和出血量也都保持着正常。
当然随之而来的是那不可避免的“一点胖”。有一次上课,一个小女生问我:“老师,你是不是有北鼻了?”我连忙矢口否认:“没有啊没有啊,老师没有北鼻!”“可是你看起来很像是有北鼻了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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