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不爱挣钱,这是个问题
(2014-03-06 11:39:26)| 分类: 境外生活 |
前不久,我向几个国内的朋友介绍某个女孩子,说她最大的优点就是喜欢挣钱。大家听了都不以为然:谁不爱挣钱啊?
我回答:错了,谁都爱钱,但不是谁都爱挣钱!只看那个“挣”字就可以知道,这个事情不一定是那么让人喜爱的——你想想,不管是“挣钱”还是“挣扎”、“挣脱”、“挣命”,里面均有一种费力耗神、受苦受难、不得已而为之的悲惨。你要挣钱,就得付出时间精力,就得放得下架子、受得了委屈、经得起挫折……要不怎么说是“血汗钱”呢?
之所以说得出这样的至理名言,跟我的出国经历有关。
上个世纪90年代中,我的公公婆婆来新加坡探亲。我看他们挺闷得慌的,便买了《女人四十》的电影票让他们去看。结果他们看了心情很糟,因为里面的痴呆症老人给儿女们添了很多麻烦,这使他们悲观地想到自己的晚年。
可是我的一个朋友看了这部电影得出的结论却是:关键是那个女主人公的老公挣钱太少了!(正如鲁迅所说,一部《红楼梦》,经学家看见《易》,道学家看见淫,才子看见缠绵,革命家看见排满,流言家看见宫闱秘事……)
后来发现,这个朋友的各种总结常常跟钱有关。
比如,她把我们这些90年代初两手空空去新加坡的人说成是“苦/大/仇/深”的穷人——她要不这么说我自我感觉还挺好的呢(就像我在前两篇中说的,因为过惯了省吃俭用的生活,很多人都产生了一种丰衣足食的错觉);把刚刚认识的那些不肯积极找事做的朋友说成是“不爱挣钱,没有共同语言”——我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我们俩的共同语言是“爱挣钱”(其实我俩都是学中文的,除了挣钱还有很多共同语言);把自己拼命排课直到时间满得排不下以至无法再接新课说成是“好像丢了钱一样难受”——我这才意识到我们挣钱已经挣得忘乎所以、“穷凶极恶”(亦舒语)了!
总之,拜这位朋友所赐,后知后觉的我才发觉,出国以后,我们以前的观念有了多大的改变。
在我们的年轻时代,是不作兴谈“钱”的。尤其是知识分子,老是觉得说“挣钱”多市井、多俗不可耐呀。所以,当听说我妈有个学生毕业后,只要有人找她拍片子,她问的第一句话便是“给我多少钱?”时,我们简直无法置信,觉得这也太不像一个受过教育的人说的话了!
那时我为了专心工作把孩子送去全托,每当他哭闹着不放我离开时,托儿所老师都这样劝他:“你妈去挣钱给你买巧克力去了!”我几次三番忍了又忍,才没有当面说出反对的话。等到儿子问我:“你挣钱买的巧克力呢?”我就会趁机教育他:“妈妈是去工作,不是去挣钱!”
我的工作是在电大教书,每个学期奔走于各个工作站上课,却没有明确地意识到“挣钱”与上课的关系。直到有一天,一个年轻老师去上课,被学生议论:“这老师刚生完孩子就出来挣钱了!”——这句话虽然令我十分反感,却也点醒了我,原来我们是“出来挣钱”的!(不过你别说,每到期末盘点时还是很欣慰的。87年我用一年挣下来的一千块钱给儿子买了电子琴,写信时向一个远在新疆的老师报告,她回信的第一句话就是:“祝贺你挣到了一千块钱”!)
到了新加坡,我们的挣钱愿望被大大地激发出来。失去铁饭碗的不安全感、想要安居乐业的买房愿望、以及想要实现的周游世界的理想,种种因素交织在一起,使我不假思索地拒绝了老公的提议:“我工作就行了,你在家写写东西不是挺好吗?”“一分钱都没有,谁要写什么东西啊?”
自从被朋友的精辟总结点拨明白,我就更加明确了自己的目标,把有限的时间投入到无限的为挣钱而努力中去了。我向儿子承诺,你爸的钱是用来养家的,妈妈挣的钱是用来旅游的!
目标明确以后,方法还是个问题。比如谈课时费,刚开始觉得特别难,因为那些人老是问你:“老师,你要怎样收钱?”是啊,我要怎样收呢,说多了人家不会跟你讨价还价,只说一声“对不起你收得太贵了,不好意思我们付不起。”就把你pass了;说少了呢,人家很干脆地一声“ok”,便立刻成交了。可是贪心如我的人心里就会“咯噔”一声:哎呀我是不是收少了?早知道我多说点儿就好了!(后来知道,这里人请老师是不会讨价还价的,因为他们认为,如果课时费达不到你的要求,你心里不爽,就不会好好地教他们的孩子。)
上面说的是自己找学生。如果到各教育中心面试,那就简单多了。他们上来会把薪酬和一些有限的福利逐条解释清楚,如果你接受,那就往下谈——主要谈的是教学要求和方法等等。因为各个中心的老板理念不同,要求也完全不一样。有强调培养兴趣,在“玩儿中学”的,有要求比学校教学标准更高以标榜强化提高的,还有跟着学校进度亦步亦趋的……
(后来我练出来了,不管什么要求都能做到。如果你有教材和详细的大纲,我就好好做一个“劳力者治于人”的上传下达者;你没有这些?不要紧,我可以成为“顶层设计者”给你编出一套;或者你想要摸着石头过河?那也没问题,我立刻可以下水试试——此为后话。)
最好玩儿的是我刚来新加坡的第二年,为了增加课时费,由新加坡老师发起,联合我们几个中国老师闹了一次工潮。之前先在一个新加坡老师家密谋一天,第二天在会议上集体发难,结果大获全胜。我发言中的“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使闻所未闻的同事们如获至宝,成为斗争的理论根据和有力武器。
总之,在新加坡谈钱,真的是理直气壮的事儿(现在的中国又何尝不是如此)。所以后来听说有个朋友回国后仍然不好意思谈钱,结果白给人干了活儿却拿不到钱,我们的第一反应是:他真的是白出一趟国了!
说到这儿,想起刚来的时候曾经看到巴士上的大字广告:欢迎加入资本家的行列!那还真让人感到一种文化震荡。而且,你也会在各个细小的地方发现,新加坡是一个多么亲商重商的国家。
比如,我的一个学生从小就懂得在学校做点儿小生意(无非是把同学们喜欢的小玩意买进卖出),他不但没有被认为是不务正业,反而被家长和老师称赞为有生意头脑;再如,我们“闹工潮”的那家教育中心的老板,她从未以自己的老公是大学教授而自豪,或为他同时兼任某科技部门的头头儿而自豪,却曾经非常非常自豪地说道:“我老公有自己的生意”!(而我到现在还总是和她相反,每当人家问我你们是不是在这里做生意时,都会忙不迭地撇清。)
同时,新加坡也是一个相当推崇“富人”的社会。它的目标之一就是吸引世界上的富豪前来入住,以提高新加坡在国际财富管理方面的声誉。在著名的岛屿圣淘沙上,新加坡把最好的濒海地皮留给了有钱人,为他们打造了一个超豪华的世外桃源。报纸上的大标题是这样的:“具备优越条件——新加坡吸引外国富裕人士落户”。
所以啊,我们被共产主义教育泯灭多年的人类原始本性,在这里不被释放出来几乎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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