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看到老缪和小许对话,谈到可“置顶”,我就动了心思,想把这篇文儿重新拿出来,不过真操作时找不到怎么置顶,只好复制了重发一遍(加了几个词儿和标点)。好几位师、友都说过:你这篇是纪念漆老师文中最好的。我知道不是我写的好,是他人好做的事好。相信朋友们看了拙文也会这么感觉。他走了快四年了。
漆老师两周年祭
(2010-08-01 08:34:25)[编辑][删除]
今天是8月1日,我尊敬的一个人的祭日,两年前的今天他骤然离去,在震惊悲痛之余,我写了一篇小文祭奠他。事后他夫人张老师郑重地对我说:“我一直想对你说,你对他的评价非常准确。”友人们也不止一次对我说过类似的话。去年他的高徒王南博士编辑出版他的全集,收录了我的这篇小文。今天拿出来给朋友们看。想说的还是那句话:有的人死了,可是他永远活着。
漆 老 师
我崇拜漆老师。
他是智者,仁者,性情中人,是敢作敢当的男子汉。
八十年代前期,挤在夜大学生中,听他的选修课
“道家思想与中国古代文学理论”,在当时,这个选题是颇具开创性的。我不大爱到处听课,这次是被朋友拉来听听看的,谁想一坐下来就走不动了。他站在讲台上侃侃而谈,自信,坦诚,热情,淡定。随着课程的进展,他研究之深入,理论之透彻渐次展示出来,加之他的口才与气度,把下面的人全征服了,也使庄子和道家思想深切地渗入到我心底里。
他的四川口音,决非成都地区的绵软,而是重庆一带的浊重,一锤子砸到底的味儿。他当系主任时搞改革,我是热情的支持者。我是学生辈,新来乍到,又好一阵不在系里上课,改什么,碰触到了什么人乃至可能伤到了一些好人,我都糊里糊涂的不知道,开始我纯粹是因崇拜他而支持他的;有朋友当面对我说:“你们女的就是老崇拜他。”其实除一次谈调动之外,与他几乎没单独接触过,只是远远地崇拜他。直到吸收我进入“中学生文苑”编辑部后,在他的领导下,我们踏踏实实为中学生编辑大有裨益的刊物,这过程使我对他的崇拜扎实了许多,尊重又渗入了亲切。
“文苑”是他倡导创建的,是他改革的重要内容,他领导文苑却没拿过文苑一分钱,我们搞的活动他也基本不参加,干净得让想通过文苑找他茬口的某些人尴尬之极。可惜的是这样一本高质量的中学生刊物夭折了;我们的第一流的编辑队伍——像北京四中、上海育才中学这样二十来所全国顶级中学,像王寿沂、魏顺国等坚持在中学语文教育第一线的勤勤恳恳的全国名师组成的第一流的编辑队伍,风流云散了……值得欣慰的是,我们在他的领导下,为全国的中学生做了切切实实的事,好事。看着那一本本的《中学生文苑》,读着那一篇篇充满童稚真情的小文小诗,自豪之情油然而生。
有时候一件事就能使你真正认识一个人。
下面是我从日记中整理出来的:
下午2:00,告别室。孩子的老父,一个黑瘦的农民,抖着,满面泪。三个兄弟痛哭着,几乎站不住……
记得清楚的,是漆老师严峻的脸,有如那几天的天,阴沉。
明天,还有一个研究生。漆老师说——后来我还听他说过不止一次,是井冈山老区的,全专区就这么一个研究生,县里敲锣打鼓送来的,临行时家家请吃了喜酒……
孩子是他一步一步,一潭一潭,……中,找回来的。头上是无法堵住的大窟窿。
告别仪式郑重,家长是专门请来的。
他不是管学生工作的,也不负责思想教育,他只是业务副校长。他可以不去,但学生出事的时候,他去了。并不只因为他值班。
有诗人早就说过,有的人死了,可他活着;有的人活着,可他早就死了。
很快他就甩甩衣袖决绝而去。
这些年我见到的漆老师,总是笑容可掬的,昂着头,迈开长腿,晃晃地走。我悄悄在下面开玩笑:“漆老师是半扇半扇地走”。他听到了,也不生气。
与朋友一道去过他家几次,每去,他必定要给你讲他看的书,拉开话匣子,用四川人的说法叫“摆开‘龙门阵’”,说古道今,谈事论理。他读的书真多,让我明白了什么叫知识渊博,满肚子掌故,他犀利深刻,见解独特,谈话充满了趣味,让你入神,下决心回去读书!
“季主席——”他永远笑盈盈地,“我们在季主席的领导下——”那是他回系里之后。那一阵我傻乎乎地当了一个等外官——系工会主席,却得到了他最热情的支持,王南说他在外地读博时曾接漆老师一信,有一半篇幅都是讲“在季主席的领导下中文系如何如何”。他情愿把人们呈现给官场的笑脸毫无保留地投洒给我这等外官。我想他看重的,是我绝无官场气,傻乎乎却真是实心实意地想给大伙干点好事,尽管只能是吃喝玩乐的事;他的眼光,很有些陶潜归隐后看着鸡鸣狗吠儿童嬉闹的欣然意味。
他飘然而去。
痛定思痛,悼念,其实是需要时间,需要沉淀的。
他的腰杆永远挺拔,一如他的人格。他的足迹清晰地留在人世间,印在我们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