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汉1911年10月10日夜晚有无月光?
(2020-05-21 17:05: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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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武汉1911年10月10日夜晚有无月光?
洪砾漠
白先勇先生在短篇小说《梁父吟》里,借人物朴公向晚辈雷委员介绍辛亥革命武昌起义的机会,对于1911年10月10日武昌的革命情景作了细致的描述:
那天运军火进武昌,就是由杨蕴秀扮新娘。炸弹都藏在她的花轿里。孟养和我呢,就打了红包头扮抬轿夫,仲默却是一身长袍马褂骑在马上做新郎官。加上几个袍哥同志,吹吹打打便混进了正阳门。哪晓得一进城,里面早已风声鹤唳,人心惶惶了。原来文学社的几个同志走漏事机,总督下令满城捕人,制台衙门门前已经悬上了我们革命同志的头颅了。我们马上接到胭脂巷十号的命令:事出仓猝,提前发难,当晚子时,以炮鸣为号。任务是炸制台衙门,抢救狱中同志。我们几个人便藏到了杨蕴秀姊姊家,伺机而动。那天夜晚,也真好像天意有知一般,竟是满城月色,景象十分悲肃……
那晚我们才等到十时左右,城东工程营那边便突然间枪声震响起来了。几个人正还犹豫,你老师便跳了起来,喊道:“外面都动了兵器了,我们还在这里等死吗?”说着便抢了几枚炸弹,拖起马刀往外面冲去,我们也纷纷涌了出去。原来外面人声汹汹,武昌城内早已火光冲天了……
上述引文摘自白先勇著《台北人》(上海文艺出版社1999年8月1版1次印)。
白先勇对于1911年10月10日武汉夜晚的景色描写是否属实呢?
章开沅在《辛亥武昌首义记》一文里描写如下:
10月10日的形势是极其严重的,武昌官府继续在全城实行特别戒严,几乎所有秘密革命机关都受到搜查。革命的主要领导人或死、或伤、或被捕、或出走,新军士兵的子弹业已奉命上缴,并且受到官长严密的监视和约束。但是革命党人不畏强暴,他们抱着“死里求生”的决心自动相互联络,约定按照原定方案于当晚奋起战斗。
细雨蒙蒙,星月无光,黑夜笼罩着江城。约在晚8时,驻扎江边塘角的第21混成协辎重队燃起作为起义信号的烽火。同时,驻扎紫阳湖东的第8镇工程营的革命士兵,在总代表熊秉坤的率领下打响了第一枪。他们打死反动军官,按原来计划首先攻打附近的楚望台军械库。守库的革命士兵起而响应,所以不战而获大批军火……
(引自章开沅著《辛亥前后史事论丛(续集)》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1990年7月1版1次印)
章开沅的描述与白先勇的描写大相径庭,究竟谁的说法属实呢?我认为章开沅的说法属实。
白先勇写作《梁父吟》的时间在1967年或前此一年到两年,他身在美国,执教于加利福尼亚州立大学圣·芭芭拉分校。对于中国近代和现代历史的了解仅靠海外有限的资料显然存在客观条件的限制。他写的革命党人从武昌城外运军火入城等情节多半属于虚构的,尚且不能评定为失实。但是,10月10日夜晚武昌“满城月色”就值得怀疑。恰恰相反,章开沅教授长期任教于华中师范学院(位于武昌桂子山),专攻中国近代史,熟悉武昌起义的实地和资料。因此,章开沅对于武昌起义当天夜晚的景象描写应该接近历史真实。
2006年10月9日至29日,中央电视台在每天夜晚11点30分后至次日清晨播映32集电视连续剧《武昌首义》一集或两集,我留心收看了。10月13日深夜播映《武昌首义》第5集:1911年10月10日夜晚约8点30分,湖北新军第八镇工程营士兵在熊秉坤(任正目)下令下,将巡营的反动军官陶排长击毙,宣布起义……列队举着火把,冲往楚望台军械库。军械库士兵作内应……我注意到电视剧里对当天夜晚武昌城的景色处理接近章开沅的描述,城头上的天空没有月亮。
结论:1911年10月10日(农历八月十九日)夜晚,武汉并无月光。
41年前,白先勇三十岁左右,身居美国,利用极其有限的辛亥革命史料,能够写出《梁父吟》这样精品短篇小说,他是下过一番苦功夫的。单就此方面而言,就令我对他敬佩三分。我素来对他景仰,恨不能和他相见面谈。并且,我希望在他有生之年,能够面见他,和他一面品尝他喜欢喝的美酒,一面畅谈文学、艺术、音乐、绘画……特别是向他请教昆曲知识……
隔着大洋,向身在彼岸的白先勇先生郑重建议:将《梁父吟》里的一句描写“那天夜晚,也真好像天意有知一般,竟是满城月色,景象十分悲肃”改成“那天夜晚,也真好像天意有知一般,细雨蒙蒙,星月无光,黑夜笼罩着江城,景象十分悲壮”。
2008年9月26日,写于枫泾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