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瘗鼠文
洪砾漠
半个月以前,一只寸许长的小老鼠在我的芬尼根新斋的墙脚机灵地逃跑……小老鼠出现在我的视野里三次以上。我憎恨住宅里的一切老鼠,因为它们偷食人类的食物、咬坏木器、装着书籍和文稿的纸箱……令我感到最可恨的事情是老鼠曾经偷偷地咬坏了我精心收藏的1999年-2005年《收获》杂志、花城出版社1996年6月1版1997年7月2次印《白先勇自选集》(印数12001-17000册,定价19.80元) ……现在,这只小老鼠又出现在我的视野里数次了,我担心它和它的伙伴咬坏我的藏书和手稿,就下定决心要将它“处理”掉。三天前,我骑车找了好几个卖日用杂货的小市场……终于在T市L镇菜场西侧的一个小商店里花2元人民币买到一包溴鼠灵(毒饵)。我将这种江苏省泗阳县鼠药厂生产的毒饵拿回家,分作两部分,下在两处墙脚。我不爱闻溴类鼠药的气味,因此,我是在买到毒饵的第二天早晨将毒饵放在两个墙脚;白天,我外出了,就闻不到毒饵散发出来的浓烈气味。(有的小商品店有粘鼠板[贴]卖,3元或5元钱一块;粘剂鼠药容易将鞋子、袜子、垫底、衣服、小工具等粘住,因此,不喜欢使用粘剂药除鼠患)
今天上午,天空下起小雨;我从通海路15号(苏州隆祥电子有限公司)院子内的一个小型建筑工地回住处,闻到一股比较刺激鼻孔的老鼠尸体腐烂而发出的臭气味,就用手机屏幕上发出的蓝色光照射住处的角角落落、旮旮旯旯,寻找死老鼠。我终于在一个小木台上倚墙而存放的木工锯(手锯)的下端看到一只死掉了的小老鼠,估计就是我前些日子看到过数次的那只机灵的小家伙。我用两小片木柴将小家伙夹起来,送到宅旁的一个小路边缘,扔在邻舍的房屋墙脚,又觉得不妥。于是,我将小家伙移到路旁的被锄过的菜场的一个小氹里,用松软的泥土掩埋(即瘗)起来,让小家伙与泥土同化,以免小家伙的余毒污染空气。
小时候,我生活的山村有一个青年男子叫涂远堂,是花大舅(涂晋发)的儿子。我们称呼他为堂哥。堂哥常常制一种木笼子,用来捕捉老鼠或偷鸡笼里的鸡吃的黄鼠狼。木笼子呈卧式长方体形状,用厚约半寸的木板制成,内腔空的,最上一块木板中间挖(用凿子等木匠工具挖)一个长方形的孔洞,刚好可以插入一块线砖,用麻绳或棉线索吊着,麻绳或棉线索的另一端系在木笼内部,将引诱老鼠或黄鼠狼的熟食物(如用麦粉制作的粑[烤熟的食物])置于木笼深处,将木笼放置在老鼠或黄鼠狼经常出没的地方。老鼠或黄鼠狼闻到熟食物的香气味就钻入木笼子贪馋地吃熟食物,但它进笼或出笼时用脚或身体绊一下麻绳或棉线索,吊在木笼上方的一块线砖就滑落下来,要么将它砸着或卡住,要么将它关在笼内,让它饥饿死掉了,或者被堂哥用木棍打死了。线砖是一种土窑烧制而成的青灰色的小砖,呈长方体形状,长约4寸或半尺,宽1寸多,厚度约0.8寸或1寸许。现在,烧制青砖的土窑在我的家乡木樨河基本绝迹了,具有烧窑技术的泥瓦匠也极其少;这种烧制砖和瓦的手工艺几乎要失传了。
堂哥(涂远堂)后来患了鼻癌,病逝大约30年了。
我家乡的过去的人们传说管人间生死簿的阎王爷(老爷)赤锋(方言,即许诺的意思)过老鼠:老鼠们发展快、繁殖快,多子多孙。俗世的人们遂将老鼠、苍蝇、臭虫、蚊子称作人类的“四害”(大四公害)。
白先勇1983年写作并发表在同年8月17日《联合报》上的散文《第六只手指——纪念三姐先明以及我们的童年》里有一段关于老鼠的文字令我终生难忘,摘录如下:
明姐怜爱小动物,所有的小生命,她一视同仁。有一次,在台湾我们还住在松江路的时候,房子里常有老鼠——那时松江路算是台北市的边陲地带,一片稻田
——我们用铁笼捉到一只大老鼠,那只硕鼠头尾算起来大概长一尺,老得尾巴毛都掉光了,而且凶焊,龇牙咧齿,目露凶光,在笼子里来回奔窜,并且不时啃啮笼子铁丝,冀图逃命。这样一个丑陋的家伙,困在笼中居然还如此顽强,我跟弟弟们登时起了杀机,我们跑到水龙头那边用铅桶盛了一大桶水,预备把那只硕鼠活活溺死,等到我们抬水回来,却发觉铁笼笼门大开,那只硕鼠老早逃之夭夭了。明姐站在笼边,满脸不忍,向我们求情道:“不要弄死人家嘛。”明姐真是菩萨心肠,她是太过善良了,在这个杀机四伏的世界里,太容易受到伤害。(摘录自花城出版社1996年6月1版、1997年7月2次印《白先勇自选集》第312页-第313页)
呜乎哀哉!芬尼根新斋的一只小老鼠!我将它的遗体掩埋在菜地里的泥土里,让它与泥土同化,为青菜增添点儿养料。
2018年4月2日,起草于芬尼根新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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