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福定伯母、夏让梅舅娘·补锅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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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夏福定伯母、夏让梅舅娘·补锅匠
——《砾漠先生还乡记》之九第12篇
洪砾漠
丙申年正月初三日(公元2016年2月10日)中午11时多,天空的阳光很有热力。我请东河垸的龙伢(余平福的儿子)驾驶私家车送我到谭家冲村花坟山。龙伢调转车头驾车回木樨河街道。我刚转身,预备去占雷家,迎面碰上了竹林垸的夏辉林。辉林的夫人郭再华伯母是占雷夫人远头的同母异父的姐姐。辉林到村中给夏福定伯母(占雷母亲)“进节”(拜年)吃了午餐……这说明我已经来得迟了点,在心里对夏福定伯母说:“母,您莫怪我来迟了,我心里总感觉欠您一份情意……”
到了占雷家门口,看到客人们大都走了。我给福定伯母烧了火纸,燃放了鞭炮、磕了头,心里像轻松了一截。
1997年4月29日下午,我第一次到占水锋伯伯和夏福定伯母的家里,预约第二天和伯伯同行去太仓市。伯伯和伯母贤德、勤劳、俭朴,先后将外孙辈小孩带在身边。小孩当中,宇毛(屈兴宇)、元毛(屈兴元)已经长大了,到江苏太仓去读书了;妹妹(宇毛的妹妹)小一些,长期寄住在这里。伯伯应女婿和女儿的邀请,想将妹妹带到太仓去住一阵子。当天夜晚,伯母煮腊肉、豆腐等招待我。我虽然是初次来主人家作客,也没有拘束的感觉,和伯伯喝酒不少,话也聊得多。伯母热情好客,给我留下极其深刻的印象。伯伯和伯母得知我手头没有路费,主动出面用他俩的名义向行政村的信贷员为我借了120元贷款。我到太仓打工,大半年后才还了这次的钱。这虽然是点小事,但是伯伯和伯母乐意助人的精神在山村人们中间是有口皆碑的。
夏福定伯母身材不算高大。1997年,我初次见到她时,她说话办事爽快,对待邻居有耐心,照料妹妹等小孩极其精心细致。她腰不驼,背不弯,走路也快速。2010年冬天,我在太仓见到伯母时,伯母已经腰驼了,脸相也有些苍老。伯母得知我在这年上半年在太仓一面打工,一面照料我的养父,并且我和弟弟为养父送终等情况后,夸奖我说:“怡平,你的这个哥做得好哇!人就是要像你这样讲良心,知恩图报。你的养父在那边(指阴间)也会保护你工作好,身体好……”
伯母属相龙,生于民国二十九年庚辰岁正月十九日(公元1940年2月26日),2016年1月1日(农历乙未年冬月二十二日)夜晚8点30分至9点之间(属戌时)在湖北省麻城市人民医院病逝。第三天夜晚,我通过手机长途电话才知道伯母的棺材已经下葬入土了,顿时感到我对不起伯母,因为我没有赶回乡下为伯母送葬。人生总有许多遗憾啊!
正月初三中午,我在水锋伯伯的关照下吃了午饭。告辞回程的路上,我想起涂家垸的让伢舅娘生前音容笑貌和身影。
让伢舅娘的公公大人诨名叫补锅匠。依照我的松梅姐的叫法,我应该称呼补锅匠为尕公(方言,即外公、外祖父)。这个尕公60多岁,身体还硬朗,在我们生产大队主办的养蚕厂当工人,和青壮年男人(如义伢哥、华机匠、余佩游、占绍文等等)同工同酬。养蚕厂建造独立的厂房以前,曾经在我家借房屋,既作为职工住房,又作养蚕室。补锅匠经常背着一顶皮纸糊在竹骨架上并且刷过桐油的斗笠,跟随华机匠(夏德华、夏水发的叔父)、义伢哥、游哥(余佩游)等人上工,到山间田地里干活(修剪桑树苗的枝叶、锄苗圃地里的野草、施肥……)。义伢哥经常向我们讲述补锅匠“改善生活”的事情,表现出很羡慕补锅匠的神气。补锅匠年纪老了,每隔三五天就要从茅屋垸(养蚕厂暂驻的山村)步行到木樨河街上(多半是中午,工人吃午饭的时间内),进餐馆,花5角钱买一小汤碗的猪肉汤,又花1角钱买两只白面粉制作的馒头,慢慢品尝起来,当作一顿饭。这时候,街上仅有这一家餐馆,在街道中段西侧,店门是固定在木柱上的双扇转轴门扇。店内有一间长方形的餐厅,内外间的墙壁上开着一个大窗口,內间是灶台和熟食制作间。供销合作社的百货和布匹门市部与餐馆隔街相对。麻城县商业局下属单位木樨河食品组卖猪肉的男职工雷老头,五十岁左右,剃着光溜溜的小光头,早晨做杀猪和卖肉的事务(在食品组房屋内),上午和下午就主持餐馆的事务。这时候,猪肉每斤5角9分许。雷老头在柜台内卖给补锅匠等顾客的猪肉汤,用一只小型白瓷碗盛着,清淡的汤水上浮着四、五片肥猪肉片(每片肉极其薄,极其小),但香气扑鼻,令过往的行人投去羡慕的目光并且会眼馋,嘴巴馋得流口水。补锅匠在享用猪肉汤和白馒头的时候,穿着邋遢的破烂衣服的痴呆症患者余巨全(哥)就站在餐桌旁不远的地方望着补锅匠。补锅匠心地淳朴善良,每次用餐,总要留小半只馒头和一小口肉汤水给巨全哥。巨全哥喜滋滋地享用了补锅匠施舍的汤水和馒头后还要用舌头将小瓷碗内壁舔食得干干净净,然后才将小瓷碗递给柜台内的雷老头。雷老头笑眯眯地接过小瓷碗,高兴头上,也会免费送给巨全哥小半只馒头……补锅匠微笑地坐在木桌旁边的长板凳上,用一尺多长的旱烟袋吸着叶子烟,望着巨全哥的贪婪吃相,也笑呵呵好久。
补锅匠在业余时间内喜欢“挖古”(讲述古人的故事),如津津有味地讲述古代一个聪明的青年男子如何了不得:将一只珠算算盘顶在头顶上,用手指拨打算盘上的珠子,算账快速而又准确,惊动了商家老板,被招为东床女婿……补锅匠又亲自拿着一只算盘,算民间口头留传的很难得出正确答案的数学题,如“燕子八梁”、纺棉纱的题目,等等。纺纱题目如下:一进18洞,一洞18家,一家18个,个个纺棉纱,每个人纺得4两,问一共有多少两棉纱?即18×18×18×4等于多少?在算盘打(算)出这道题目的准确答案不知道难住了从古到今的多少人啊!珠算口诀是中国人的发明和智慧结晶,如今却被电子计算器和手机等科技产品取代了。这叫人么样不怀念中华民族的古代文明?么样不怀念补锅匠呢?
1990年夏天,我在涂家垸附近的公路边的商店门口,见到久别的让伢舅娘,谈起补锅匠进餐馆喝猪肉汤的往事。舅娘认得我是六毛的大舅,对我说:“舅,补锅匠原来是我的公公老人尕(方言,老人家),正名字叫涂光辉,原来有媳妇,是叶家垸的夏中华等人的姑娘,也算得我的婆婆大人。婆婆大人原来没有生养儿女,就将我的男人涂诗明立为儿子。婆婆大人没有沾到补锅匠的光,也没有沾到我和诗明的光,因为她过世得早。我和诗明带着女儿杏妮等孩子过辛苦日子,吃上顿没下顿,集体——生产队每个月发的口粮每个人只有24斤稻谷或小麦,只好煮米粥或搞巴(方言,麦粉糊)填饱肚子。补锅匠一生晓(知道)得快活,自己顾自己的生活,有钱去木樨河餐馆吃肉喝汤。我们也没有叽咕他的做法,说他的坏话。他有钱顾自己的嘴巴,不乱搞男女关系,名声到底还算好的,我们也乐意他这样做人……”
让伢舅娘只生育了两个女儿,没有儿子,晚年在两个女儿的家里轮流住,日子也不苦。她这次见到我,谈起公家照顾钱的事,说:“舅,听说现在八十岁以上的农村人有六十块一个月的补助金,是照顾五保户的。我现在八十多岁了,一分钱的低保补助金也没有,主要原因是人们说我沾了两个女儿的光,不愁吃,不愁穿,日子过得去。其实,我么样不想得点低保补助金——公家照顾我的钱呢?舅,我听说你是作家,有点名气,帮我到张家畈区上找干部说说情,看看公家能不能给我每月发点补助金?……”我对舅娘说:“我没有名气,别人把我的话当作耳边风……”
前年腊月下旬,我回家乡,特意到涂家垸,请涂白明二舅带我看看让伢舅娘留下来的两间旧房屋。宅门朝西,前面有几级石条(台阶),前方是宽敞的泥土地面(稻场)。主宅门内的客厅是白明二舅、单伢舅和诗明舅等几家亲房人共有的财产,北侧一个宅门内有诗明舅和让伢舅娘的火房(厨房),再北面,隔着一堵砖墙的房间是卧室,让伢舅娘留下来的带着六根柱子和篷顶的木床仍然保存完好,床上没有挂蚊帐。立式木柜、木箱、竹篾制作的旧箱(笼子)、梳妆桌(木桌)、木椅等虽然陈旧,却大抵保存完好。我见此情景,猛然想起我出生前后的一段时间里我的父亲余佩宜和母亲沈国梯夫妇居住的条件也大抵是这样的水平,家具也应该大同小异(母亲说还有一只竹凉床【我2012年春天在浙江省富阳市郁达夫故居见到过这样的竹凉床】)……可惜,大屋垸里的老住宅早在“文革”末期(搞水利电力工程时期)拆掉了……我童年时期的生活场景在让伢舅娘故居依稀可见。我由此认定让伢舅娘故居具有保存下去的历史价值。
夏福定伯母、夏让梅舅娘和补锅匠尕公,暂时分别吧!我们以后有机会聊天 !
2016年3月26日上午9时一11时28分,日光浴,起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