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佩香姐

——《砾漠先生还乡记（之五）》Ｈ篇

洪砾漠

2014年1月28日（农历腊月二十八日）下午，天空阴暗。2点45分许，我到了石磴坳（人们通常说作石头坳）村石磴坳××9号。此号是青砖瓦舍（非楼房）。旁边的人说9号宅是余佩香姐家里的房屋。

9号宅门是两扇转轴木门，门中间有一副用铁制作的过桥（锁门用的门款），有一把小型弹子锁（挂锁）吊在门款了，锁着了门。年关时，张家畈街上和木子店街上都是人头浮动，拥挤热闹的场面。石头坳这么样的大村庄里却十分冷静，大约有相当一些平常留守在家乡的老年人、少年、儿童被在外地打工的中年人和青年人接走了，到外地去过年了。

我步行到公路边缘，看见一个青年妇女在路边一面慢慢步行，一面用双手里的黄色毛线和针织着毛线衣，身边有一个独立步行的3岁左右的小男孩。我问：“你的个姐，你晓不晓得汪志辉的大（方言，母称）到哪里去了？”青年妇女说：“她刚才在前头的一个商店里……”

我走到商店，见佩香姐在商店里低头看货物，右手拿着半枝香烟，吸着烟。在我的印象里，佩香姐原来不抽（吸）烟。今天见她不仅老了，而且吸烟，感到有点意外。

我问：“佩香姐，你好不好？”

佩香姐将头抬起来，将目光从地面上的纸箱里的日用百货上转移到我身上，认出了我，惊讶地说：“平儿，你么样来了？你么样舍得功夫来看我这个冇得作用的老姐姐？……”我说：“我今天专程来看你……我原来在麻城四中读书时，沾了你不少光……”

佩香姐带我回家的路上，我问她：“你现在么样学会了吃（吸）烟？”

佩香姐答：“我有病，吃点烟就好点，吐点血就好受一点……”

她告诉我：她吐的血来自肺部，但她不是患肺结核……她说：“志辉的儿子汪荣考上了大学，现在武汉读书……志仁去麻城市区，考汽车驾驶证……今天或明天回来……”

志辉是佩香姐的大儿子。志仁是佩香姐的小儿子。姐夫汪大哥英年早逝，已经有三十多年了。佩香姐没有改嫁，没有招男人入赘，勤耕苦种着土地，节俭持家，将两个儿子抚养长大成人。她在当地受到大多数的农民们称赞。

我原来在麻城四中读书时（1982年12月—1984年6月）经常到佩香姐家里炒盐菜（咸菜），吃饭。我将咸菜带到四中存放起来，作为每天每顿下饭的菜……可惜，我当年没有考上大中专学校。这些年来一直没有回访她，内心总感觉对她有歉意。

佩香姐现在得了（患了）冠心病，今年（指老历【农历】年份）住了一次医院，住七天；医院没有收她的钱，按合作医疗制度为她报销了医药费……

佩香姐是我养父的侄女，属相马，1942年12月9日（农历壬午年冬月初二）出生；现在满71岁，进入72岁了。

佩香姐回到家里，在火房的火塘里烧柴火，将挂锅（吊锅）挂在铁制的罐钩上，预备切腊肉煮得给我吃。我阻止她切腊肉，说：“佩香姐，你快莫切肉。我肚子不好，前天拉了痢疾。你用水油——花生油或菜籽油煮面条、肉膏、青菜给我吃……“

佩香姐听了我的话，说：“平儿，我家里现在不像往年困难，什么都有。我今年打（榨）了四、五十斤花生油。我用花生油煮东西你吃……“

我从衣袋里拿出30元纸币（人民币）递给佩香姐。

佩香姐推辞说：“平儿，我不要你的钱。你在外面打工，赚点苦钱，你现在又冇接（娶）个女人，要存点钱……“

我坚决要将30元钱给她，说：“我没有买点礼品给你过年。你拿这点钱买几包便宜点的香烟过年……”

佩香姐听我说到香烟，才将钱收下了。

这时，我在江苏太仓打工时的同事汪卫生来到佩香姐家里，和我坐在火塘边缘的木椅上，一面烤火，一面聊家常。汪卫生属相兔，1951年8月5日（农历七月初三日）出生。

佩香姐情不自禁地谈起娘家的陈年旧事，说：“往年的球伯早死了。球伯的儿子毛哥和媳妇汪莲地都死了。毛哥死了三、四年。莲地姐今年【指农历】老历六月走亲戚，回她的娘家罗家河，就再没有回家门……几个月后，有人发现莲地姐的尸体在一块花生茎地的沟里，尸体都烂了……证明二哥找几个人去那地方，用袋子收莲地姐的骨头，拿回去，装入棺材，下土安葬了……”

我听佩香姐这么一说，脑海里马上浮现出童年时期经常见面的毛姐（毛哥媳妇）的身影和声音：矮壮的身体，一双豹子眼似的大眼睛。毛姐每次见到我，总要打招呼：“平儿，你上来了。细老和细娘【指我的养父和母亲】近来好不好？……”又一个童年时期熟悉的人走向了另一个世界。

我问：“佩香姐，你的父亲叫么事？”

佩香姐答：“我的爷【父亲】叫望珍……”

佩香姐回忆说：“哈个（指我们的四爷余淑怀）比细老【指我养父】大两三岁……水清姐的娘也就是水清姐的大（母称，方言）姓夏，叫幼娥，还在的，八十多岁了……”

佩香姐的记忆力还不错啊！

下午3点20分许，天空开始下小雨。我本来想今天下午去麻城四中旧址（今石磴坳小学）看看余佩鸿伯父和易璋映伯母1938年——1945年教过书的地方，我读过书的地方。见天空在下雨，我临时改变了主意，决定回屈家畈村去看望余文俊姐姐。我上次从英山县回家乡，因为忙，没有看望文俊姐姐。

下午3点40分许，我告辞。佩香姐将她存储的当年的干竹笋、黄花菜（干）分别装了两小塑料薄膜袋，要送给我。我坚决推辞了。她送我到公路边缘。我拦住了一辆送客的面包车，上车后，她才转身回家去。

我在车上，望着雨中的佩香姐的身影，在心里祈祷：希望她再活二十年，健康长寿！我今后回乡，还要来看望她……

2014年2月16日晨5时30分——6时40分，起草（室外鸟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