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的樓高一直令我驚嘆，就像每次抬起頭看著它們，嘴巴都會因不停上仰的角度而不由自主地張開那樣的驚嘆。以商業大樓來說，這樣的高度其實是標準，但在香港，這樣的巨型建築，卻也是集合住宅的標準，常常可見他們擠身在摩天大樓間，撕去了如錫箔般的玻璃帷幕，露出了造型簡單的骨肉，每個可以看得見天地的窗框裏，就是一個巢，堆壘著，不斷向天空延伸，難以想像的是，在上下班時間會有多少人在這些大樓裡垂直移動著。

  跟很多華人社區不同的是，這些集合住宅並沒有鐵窗，樓高是摩天大樓與生俱來的防盜優勢，除非盜賊是像好萊塢那些惡棍或英雄能在這裡上下穿梭，否則還不如像這些在這裡頭生活的香港居民一樣，在高空中將冬天的棉被和洗衣機裏的衣服在陽台攤開來的實際，而那些隨風飄逸的織品，正是這兒生活著而非商業的最佳證明。

  在市區，這些集合住宅大廈零星地散佈在各處，但有一地卻是這些集合住宅的集合，是每次來去機場時都會經過的東涌，夜晚時經過，可見到每戶燈火點亮，無論裡頭的人是慵懶的斜躺在沙發上或是跟伴侶爭執著一場人生的難關，在外頭的人看起來都有一種歸宿般的溫暖，讓我想起了成家的第一個居所就住在這樣的大樓裡頭，座落在淡水河出海口旁的新市鎮邊緣。搬離淡水的時候，附近落成的大樓一隻手還數得完，而現在的數量可能比東涌的所有大廈還要多上許多。

  但這樣的開發總是會犧牲了些東西，我想，東涌的砲台，或許就是這種結果的進行式。一個曾在歷史上為了防禦而建造的堡壘，因為時代的演進曾經作爲警署，甚至是學校，可以想像那些小學生們玩耍時假裝大砲發射的樣子，只可惜那樣的幻想現在已成了砲身上的鐵鏽慢慢地剝落中。

  記得那時候從淡水的家中向外望，可以看見腹地廣大的新市鎮，而在那些已經圈好地的方框裡的其中一塊，有棵樹冠茂盛的百年雀榕，在雀榕旁的地都已經整平，當時不知為何這棵雀榕還在，還以為建商會留著它，但幾年之後雀榕的方框裡已經蓋起了樓，而雀榕下的樹蔭，成了當地耆老的嘆息。

  通過東涌砲台廢棄教室外的破碎玻璃往裡看，還可以看到當年小朋友的作品在牆上，但外頭蔓生的雜草和教室牆上枯黃的薜荔，令人擔心這裡未來的去向。此景令人唏噓，而不遠處的大樓新穎且特出地矗立著，讓人心情複雜，兩者的平衡處在哪我不知道，但香港就是如此的特別，總會教我徹夜難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