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区里种着不少白玉兰树，正对南大门口绿化带内的两棵高耸、枝繁叶茂，特别引人注目。

每天上下班，我总是投向它们匆匆的一瞥，关注着它们四季的更迭变化。而它们一直默默地挺立在那里，仿佛对着蓝天白云皓首，也向我行着庄重的注目礼。时间一久，彼此之间有种无形的默契，充盈着亲近、怜惜的氛围，让我有着温暖的片刻和安宁的当下。

每年早春季节，白玉兰是最早报春的一种花。去年冬季天气一直暖和，今年入春后却是阴寒。天刚一放晴，春意就蠢蠢欲动起来。郁积一年的白玉兰也早已春心荡漾，在春风里如燃烧的烈焰，一下子就噼里啪啦绽放了笑靥。白玉兰的花高洁、雅静，带有孤芳自赏的桀骜，独自妩媚着、妖娆着，对着天空述说着缠绵、亘古的情话。

正是白玉兰花开的时节，小城有了疫情，于是进行一次又一次的全员核酸。小区在南门外设了几个检测点，排队等候的居民一多，就弯进了小区内，地上划着醒目的一米黄线。正对门口的白玉兰树看着时而拉长又缩短的队伍，好像发出无声的叹息。

我在排队等候的时候，看到前面的居民大多低头看着手机，也有隔着距离拉几句家常的。而我总要静静观赏那些晶莹清丽的花朵，那种温润、优雅的美慢慢浸透着我。可不到一周，一股寒流袭来，白玉兰一下如憔悴的美人花容失色。白玉般的花朵纷纷陨落，散了一地，只留下光秃秃的枝头傲立在寒风里。

转眼，疫情好转，白玉兰也吐露了新芽，绿莹莹的叶子缀满了树枝，留下了一片浓荫。而树下那些黄色的一米线也在路人的踩踏下渐渐模糊。

有天我走在树下，抬头一看，惊讶地发现白玉兰浓绿的树叶间躲藏着一个个深绿色的果子，形状如麻花，也似波萝。就像两个拧巴的人较着劲，结果绞在一起，越扭越紧。从网上查到，这种果实会渐变成红色，成熟后则自然开裂脱落。

盛夏季节，因为持续高温干旱，许多树都经不起考验，变得萎靡不振，一幅病恹恹的样子。可那两棵白玉兰树依然浓荫匝地，充满着生机。

那天我刚进小区门口，在烈日下猛然感到一道刺眼的光直射而来，一抬头竟看到那两棵绿意葱茏的白玉兰树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桩，白褐色的树干在骄阳下明晃晃的特别扎眼，靠近路边的那棵呈Y形状，仿佛发出惨烈的哀嚎声。如此鲜活的植物一瞬间就被无情地扼住了生命的咽喉，一阵刺痛如锯树声吱吱嘎嘎向我袭来。

记得两年前的初冬，我在小区里看到工人爬在高高的香樟树上正锯着树梢，一问才知道原来香樟树已长到三四层楼高，影响了光照，为此小区居民意见很大。那位工人边锯边对我说：“没事的，这些树到明年开春就会重新长出新叶的。”这年冬季，小区里所有的香樟树头都是光秃秃的，在凛冽的寒风中有种悲凉的苍茫。果然，随着四季轮回，香樟树的绿叶又缀满了枝头。可是被割过梢头的树如同侏儒般矮了一大截，失去以往挺拔和俊美的姿态。

我不知道这两棵白玉兰树为何也遭遇同样的命运。但让我诧异的是在夏日酷暑的炙烤下，被宰割的树干似乎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支撑着，依然不屈不挠，散发着生命的光芒。渐渐地，树根部长出了新叶，簇拥着孤零零的树干，让原本无依的树干增添了些许绿意。为此，我好像看到它们即将重新萌发的样子，不由地有所期盼起来。

可是前不久，我行走在小区外面的马路上，骇然看到路边一整排的香樟树齐刷刷地被割掉了头，只剩下黑魆魆的树杆静默在喧嚣之中，裸露的伤口似乎正淌着血，在无声地抗议着，却如此黯淡、无力。我们人类的每个生命值得珍重，而这些植物却被无情地碾压着。我好像听到了它们的哭泣声，由此陷入其集体失语状态中，一时竟难以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