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人日报》(2013年02月16日 05版)■本报记者 郑莉
2013年2月3日,农历腊月二十三,小年,距离除夕夜还有7天。
下了一天的雪,北京街头白皑皑一片,临街小店门口摆出包装精美的北京特产,拉着箱子准备回家的人们行色匆匆,过年的味道更浓了一些。
冬天的傍晚来得早,武士暄穿着母亲留下的红棉袄,借着昏暗的灯光重新梳理了一下头发,冲着镜子绽出笑容,嘴角边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忽然,她像是发现了什么,伸手轻轻按住眼角的鱼尾纹。长
坐在不足6平方米的租住屋里,武士暄隔一会儿就要看一眼手机上的时钟。“4点30分,出发吗?”她征询着同屋姐妹的意见。
两人穿好大衣,拉开木门,一脚跨进门前小路的积雪中。同去的房东大姐早已等得不耐烦,背着挎包在门口转悠:“快走吧,还有半个小时就开始了。”
她们踩着积雪,绕过各家各户堆放的杂物,穿过狭长的胡同,城市巨大的车流声渐行渐近,豁然,眼前便是北京城第二条交通大动脉——平安大街。迎着寒风,三人向目的地进发。
与此同时,在位于北京繁华商业圈的工人体育馆路旁,一辆面包车缓缓停下。
李徐带着一双儿女跳下车,回头望向丈夫王高忠:“你今天还发言呢,真不来了?”
“你们先进去,我尽快赶回来!”王高忠话音刚落,便开着面包车混入车流,向居住地皮村驶去。路上,他接到电话,拖欠货款近一年的客户终于答应结清钱,他要在年前尽快收账,以免对方变卦。
在偌大的北京城,王高忠一家和武士暄素未谋面。但这一晚,他们会坐在一起分享彼此的故事——参加中华社会救助基金会和中国雅虎联合举办的“温暖小年夜”活动。志愿者为他们收集了远在河南老家的父母的心愿。
对于武士暄来说,这是母亲过世后,第一次与父亲敞开心扉。她既期待又害怕,不知会不会再次听到父亲的指责和埋怨。而王高忠则更关心80多岁的父母身体硬朗不,过年开心不。
因为,今年,他们不回家过年了。
一个人的奋斗
42岁的武士暄,年轻时算得上是个美女,皮肤白皙、五官周正、谈吐得体。她在北京做了10年月嫂,因为经验丰富,身价倍增,月薪开到了8000元。
“过年了,肯留在北京工作的月嫂本就紧俏,高级月嫂更受欢迎!”武士暄不愁找不到雇主,但因为连年没白天没黑夜地工作,身体严重透支,正吃药调理,暂时没有“上户”。“吃中药不能做月嫂,一是熬药不方便,二来怕雇主不喜欢这个味道。”武士暄现在觉得,身体比赚钱更重要。
“当年要是爸答应把属于我的那两亩地做试验田,让我种经济作物,生活一定会完全不同。”武士暄来自河南确山县的一个小村庄,高中毕业的她很出众。可不甘于结婚生子了此一生,她选择出外闯荡。
不顾父母的极力反对,1992年,武士暄登上了开往北京的长途车。没想到路上遇到表姐,便中途留在郑州打了两年工。
1994年9月底的一天,武士暄怀揣25元钱,坐火车到了北京。
“没有工作,也不知道住哪儿,就这么来了……那时候真是个愣头青!”武士暄朗声笑道。
那个年代,初来乍到的打工者都知道北京崇文门有个“三角地”。求职的、招工的都往这个不用交中介费、不要暂住证的地方跑。急于找活干的武士暄和同伴扛着行李直奔过去。
在马路边站了半天,不时有人走过来问上两句。不过,正经招工的没几个。
又饿又累的武士暄慌了神。这时,一个老大爷走到她跟前问道:“找工作吗?”
“嗯呐!”武士暄站直身子兴奋地点着头。
“送菜,干吗?”老人问道。
“管吃管住不?”武士暄下意识摸了摸干瘪的裤兜。
“管!”
就这样,武士暄找到在北京的第一份工作——骑自行车送菜,一个月300元工资。
一晃快19年了,武士暄在北京当过服务员、做过销售、干过导购。2003年,听老家同学说,北京急需月嫂,是个新兴职业。“不愿意编瞎话忽悠人”的武士暄辞了销售的工作,参加了一个月的培训班,考取资格证,正式上岗。
30来岁的时候,武士暄担心自己一无所有,常常把工作排得满满的,拼了命地挣钱。从一户下来,她马上拖着箱子住进另一户。她也说不清自己照顾了多少个婴儿和产妇,“五六十家总是有的”。
“40岁了,依然是什么都没有,但反而变得从容淡定了。”2012年,她给自己补缴了18年的养老保险。又赶上母亲重病,需要支付高昂的医药费,积蓄几乎花光。
在生活的磕磕绊绊中,原本内向、有个性的武士暄,渐渐磨平了棱角,为人也随和了许多。但父亲的不理解始终是打在她心中的一个结,无论她多么努力和坚持,得来的也只是争吵后愤然挂断的电话忙音。
赚钱、与家人的疏远,是武士暄选择不回家过年的两个主因。
“他是那种特别传统的父亲,在他看来,女儿在外打工18年,既没挣到很多钱也没嫁个好人家,对得起谁呀?”武士暄“控诉”着父亲的不是。忽然,又沉下声音:“其实,我知道他是盼我好……”
五金店 “ 小老板 ”
1994年,当武士暄一头扎进北京城的时候,17岁的王高忠也坐着长途车“进京”了。
相比武士暄,王高忠的北京生活遵循了大多数务工者的“传统”:先从装修工做起,后来攒钱买了辆面包车拉货,有时也拉客;2005年,拥有了自己的建材五金批发店。其间,他与同乡姑娘李徐结了婚。三年后生下女儿王奕涵。又过了一年,儿子王琳博出生。
“在老乡里,你算是混得好的!”每当听到这样的“恭维”,王高忠总会红着脸挥着手回应:“哪里呀,差得远嘞!”
在北京东五环与东六环之间有个皮村。这座城中村常住人口1000多,而外来务工人员过万。这种常住与流动人口的严重倒挂,让皮村出了名。有人为这里写过报告文学,还有人拍过纪录片。王高忠的小店就开在皮村。
无论从哪个方向进村,通往皮村的路口一定会有硕大的路牌明显标注出“皮村”的字样。一条大路贯穿东西,中心的环岛是这座村庄的“黄金地带”。距离春节还有5天,周围商户把年货堆成小山,招揽着准备回家过年的顾客。
从环岛辐射出一条笔直的道路,沿途挂满五金店、小饭馆、垃圾回收站的招牌。王高忠的五金店便在紧邻马路的一座两层自建房里。
一楼布置成超市一样的店铺,方便客户挑选。二层中间是仓库,两侧辟出四个耳房,作为卧室、厨房、厕所。仅有的两间卧室一间给“雇员”住,另一间挤着王高忠一家四口。
不足10平方米的房间里摆进两张床、三张桌子,便已十分局促。墙上贴满了孩子们的奖状,一张描黑了字迹的手写纸条颇为醒目:“今天给父母打电话了嘛?你知道父母的生日吗?”
“小时家里穷,但每当过生日,妈都给我煮两个红皮鸡蛋。可到现在,我还不知道父母的生日。问过几次,他们总说忘记了……我看他们是不想我惦记。”王高忠低着头悠悠地说。
王高忠来自河南省项城市王楼村。因为小时候家里经济条件不好,初中毕业,他便放弃上高中的机会,跟着同村人外出打工。
少年时吃苦的经历让他知道“挣钱”要紧。“每年光房租就得花七八万元。现在店里的生意也大不如从前了,还欠着很多外债。所以能省就省。”生活和经济的压力催促着他将全部精力投入到生意里去,有时忙起来,甚至忽略了远在家乡的父母。
“有一次家里给我来电话,说我妈病了,躺床上一个月了,一直叫我名字……我才意识到,竟然已经几个月没往家打电话了。”当天晚上,王高忠就写了那张纸条贴在最显眼的地方,提醒自己时刻记挂家乡的父母。
亲情的鸿沟
当年,姐姐嫁到600公里外的郑州,武士暄已经觉得相隔千山万水。“那时候下定决心,我长大了绝不抛下父母跑那么远。”武士暄没想到,自己竟是家里离开最远、最久的一个。
到北京18年,武士暄多少也存下了一点积蓄,租上一间像样的房子居住不成问题。可如今,她依然租住在一个大杂院厨房改造的平房里。“当初,是为了就近送妈看病租下的。门和窗户都是我亲手封的。”武士暄出神地望着用蓝色塑料布遮得密不透风的两扇小窗,“原本打算跟妈在这里过冬,怕她冷,特意封了好几层,谁想现在用不上了……”
2012年夏天,武士暄回老家办理养老保险的手续,见80岁的母亲卧床不起,一直喊着“腰疼”。家人说,这种情况已经有些日子。
武士暄慌忙拉着母亲到县医院检查,冠心病、高血压、高血脂、胆囊炎、动脉硬化……看着化验单上飘红的指数,她急了。
“北京有很多好医院,把妈送到北京来吧,我半夜排队挂号也要给她找最好的医生。”武士暄努力说服家人。
但她的提议遭到了父亲的强烈反对。父亲认为,北京离家太远,长途舟车劳顿,老伴的病情会恶化。何况,看病要花不少钱。
这次,武士暄依然没有遵从父亲的意见:“所有费用、后果我一个人承担。”
2012年6月27日,武士暄永远记得这一天:母亲在父亲和哥哥的陪伴下抵达北京,从此再也没有活着回到家乡。
因为租住屋实在太小,家人分头照顾了20多天后返回家乡。武士暄不再“上户”做月嫂,独自一人照顾母亲。
一度,母亲的病情开始好转。有一天,长期卧床的母亲竟然喊女儿背她。“我好多了,腰也不那么疼了!”母亲笑得像个孩子。
武士暄满心欢喜,觉得母亲一定会好起来。她已经盘算好,蛇年春节带着母亲在北京过。甚至,还做了一件红棉袄。
可没想到,刚刚入冬,母亲不小心摔了一跤,送医院时已经昏迷,很快便猝然离世。“我如果不忙着去做饭,如果看得紧一些,如果不同意医生给妈开颅,如果……”武士暄哽咽着。但,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更让武士暄难过的是,悲伤的父亲执拗地认为,老伴突然离世,全是因为武士暄不听劝告,自作主张所致。于是,将满腔的怨恨,都落在她的身上。
从此,父亲很少接她的电话,甚至有时两人争执起来,便直接把她的电话挂掉。
多年来,武士暄与父亲的沟通都要由温和的母亲传递。如今,疼爱自己的母亲不在了,她与父亲间便横亘下一条深深的沟壑,无法交流、很难逾越。
2月3日,“温暖小年夜”现场,武士暄终于从视频中亲耳听到父亲的嘱托:“我过得挺好,有鱼有肉。你多攒点钱,等老了养活自己。这样你就满足我的要求了!”
大屏幕上,当老父亲说到这句话时,瞬间,泪水模糊了武士暄的视线。
那一缕乡愁
春节前,武士暄与王高忠同时参加了中国雅虎发起的“替你看看爹和娘”活动。武士暄特意把收集心愿的志愿者安排在家政公司见面,“家里寒酸,不能让爸觉得我在北京过得不好”。其实,她更希望父亲能理解她,不再恨她。
王高忠并不像武士暄这般叛逆,他享受着中国式的“父慈子孝”。
2月9日,除夕夜。王高忠给家乡的父母拨通电话:“爷爷奶奶,拜年啦!”刚刚过完10岁生日的王琳博像个小大人般抢先“发言”。窗外鞭炮轰鸣,无法确知电话那头老人们在说些什么,只听清一句话:“家里一切都好,爹妈身体都好,不用挂念。”
老两口最害怕年纪越来越大,走不动了拖累孩子,给孩子带来负担。生活再困难,也不想让孩子操心。
“我不怕死,老了总是会死的。我就是不敢老,做什么都不中了高忠就要牵挂我们,操心我们。他在外挣营生不易嘞!”新年前夕,在河南老家,王高忠的母亲面对替儿子给自己拜年的志愿者絮叨着。
北京皮村,除夕夜的街道上冷清了不少,没有回家过年的人在街两侧摆好烟花和鞭炮,等待零点时分的到来。
看着一双儿女站在大门口捂着耳朵放鞭炮,李徐摇着头叹道:“我从小离家,也算是野惯了,可怎么人越老越思乡了!”
要不是没有找到看铺子的人,王高忠一家原本是打算回家过年的。
“在北京过年多好,可以逛庙会,去世界公园……”王琳博操着一口标准的普通话,说着春节的“节目”安排。
对两个孩子来说,回老家过年可以见到众多亲人。最大的诱惑就是能够漫山遍野疯跑,不用躲避疾驰的车辆,也不必担心“坏孩子”的骚扰。
不过,如果可以选择,他们更愿意留在北京过年。“村里常常停电,整晚黑漆漆地,连春晚都看不了”;“一下雨就满地的泥浆子,不像城里有柏油路”……姐弟俩历数乡村的各种不便。
他们都在河南老家出生,但长到几个月就被父母带回北京。偶尔说起的方言,也早已脱去那股“乡土味”,在同村孩子中像一对异类。
在老家的山村里,没有他们的朋友。而在北京的皮村就不同了。
王奕涵和王琳博在附近的一所打工子弟学校就读,从校长到老师到同学,都来自外地。有一阵子,政府要关闭这所打工子弟学校,将孩子们集中到附近的一所更大的私立学校里学习。但王奕涵并不领情:“那个学校不行,校风不好,老师对外地学生不好。”
在家长们的呼吁下,打工子弟学校被保留下来,私立学校搬迁走了。可已经读到六年级的王奕涵即将面临更大的选择:就近入读初中,还是回家乡读书。
“老家的学校一个班快100个学生了,老师上课要用喇叭喊。”王奕涵不知从哪里听来的消息,拉着父母央告。离五金店最近的中学同样不理想,但她更渴望留在父母和弟弟身边,“不想当‘留守儿童’”。
暂时居住地
“还记得孙志刚吗?那个因为没有暂住证被关进收容站,后来被打死的大学生。”李徐说,“那个时候,没有暂住证真的不敢出门”。
“暂住证是啥?”王琳博靠在李徐怀里好奇地问道。
“一张纸,证明你是居住在这座城市里的外地人。时刻提醒你不是本地人,也休想成为本地人。”李徐语气中透着无奈。
1998年的一天,她与几个姐妹下班走在路上,迎面遇见几个“穿制服的”,吓得躲进了附近的厕所,半天不敢出来,“听说有老乡在街上被抓,关进小黑屋,然后遣送回了老家”。
那时候,王高忠一天只能挣10多元钱,办一张暂住证要100元,而且还得请客送礼托关系才能办上。不过,正在做装修工的他倒没有妻子那般胆怯。从公司宿舍到工地有车接送,一车工友都没有暂住证,如果半路遇上检查人员,自然有老板交涉。
18年中,“流入”北京的人越来越多。据2010年公布的第六次全国人口普查数据显示,北京常住人口为1961余万人,十年间增长了600万人,平均每年以60万的人口递增,其中大约有10万多是户籍增长,40多万是流动人口增长。照此估算,北京没有本地户口的常住“流动人口”将超过800万。
与此同时,作为“外地来京人员在本市临时居住的合法身份证明”,暂住证取消了强制性,提升了服务性。
武士暄也很庆幸,“谈暂住证色变的年代已经过去”。她在北京有一份高薪工作,而且炙手可热。可每到农忙时节,她还是会回到老家,帮父亲收庄稼。
有时,走在北京街头,会有人塞进手里几张售房广告,武士暄也会动心:“有了自己的房子,是不是就不算‘流动’了呢?”
可她根本买不起。上养老保险,一年好几千元缴着,总感到背负了沉重的“债务”。“经济适用房和限价房只卖给有北京户口的人,商品房又太贵。”武士暄觉得买房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
四处租房住的武士暄和王高忠像是断了根的浮萍,在北京漂泊了18年。可远在河南的家,似乎再也回不去了。
“北京人会觉得我们属于这个城市吗?”王高忠反问道。
何处是我家
在10来岁的王奕涵和王琳博看来,北京就是他们的家。
这里有他们的父母、老师、同学、朋友。他们已经熟悉了出门左右看车,上学路靠右走,遇到陌生人不搭讪这些在山村里用不上的生存技巧。
“有个北京老奶奶夸我们好像是北京人,普通话说的特别好。”王奕涵忽然问道:“爸,你说怎么成为北京人?”
王高忠一时哑然。
“小时候,乡愁是一枚小小的邮票,我在这头,母亲在那头;长大后,乡愁是一张窄窄的船票,我在这头,新娘在那头;后来啊,乡愁是一方矮矮的坟墓,我在外头,母亲在里头……”每当听到女儿朗诵这首《乡愁》,王高忠会心头一紧。
他曾想过将父母接到北京照顾。2012年夏天的时候,经过反复游说,父母终于答应到北京走走。
李徐开了13个小时的车回到山村接老两口。但她发现,老人的身体已经承受不了800公里的奔波劳顿,稍坐一会儿汽车便浑身发抖,恶心头晕。
“我们老了,在村里熟门熟路,到那么大的北京城,反倒不适应。”老两口最终拒绝了孩子们的孝心。
家乡,除了有亲情牵挂,似乎再也没有值得王高忠和武士暄留恋的。
属于王高忠的一间瓦房因长期无人居住,早已断水断电。一家四口每次回乡,都要寄居在哥姐家中。
武士暄偶尔回家,与三两高中同学聚会,可以聊的话题所剩无几。大家还会私下猜测,她在北京是不是已经成了“百万富翁”。
母亲去世后,武士暄的身体也彻底垮了,承担不了月嫂的工作量。其间,她在一家做了几个月的家政。这户人家有一个瘫痪在床的老人需要照顾,属于姐妹们都不愿接手的“烫手山芋”。可武士暄想起母亲生病时,自己的孤助无援,还是应承下了这份工作。
把老人“送走”后,这户人家仍然请武士暄帮忙做了两个月的饭,一天只要做2小时,开出3000元月工资。她觉得给多了,可雇主把钱硬塞在她手里:“谢谢你在我们最困难的时候帮了一把……”
在武士暄眼中,人不分本地外地,而是分善良刻薄。参照这个标准,她与许多善良的北京人没有什么两样。
武士暄为自己规划了短期目标:再做两三年月嫂,然后改行到医院或机构里做营养师。前不久,她已经在北大参加了2个月的培训,考取了高级营养师资格证。
相对于王高忠一家四口,独身一人的武士暄内心的漂泊与空虚感显得更为强烈。几年前,她开始念佛,试图为心灵找到安宁的居所。
对于许多“流动人口”来说,通往“北京人”的路依然漫长。
“也许再过10年,孩子们长大了,我们买了房,暂住证也取消了……”王高忠想,那时候,一家人就算是扎根在北京了。
“不管有房没房,只要一家人在一起,走到哪儿都是家。”李徐比丈夫要乐观些,“到时,咱们可不能成了孩子的累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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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王琳博扭头搂住妈妈的脖子:“妈,到时我给你们买大别墅,咱们离开皮村,住到更好的地方去。别担心,有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