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人日报》（2012年12月02日 02版）

    石述思

    12月2日是首个“全国交通安全日”。

    对于在中国城市顽强拼搏的屌丝们来说，生活就像一场战斗。

    是战斗就会有阵亡。他们往往倒在了大马路上，被闯红灯的车辆夺命。

    公安部数据，2012年1到10月，全国因闯红灯肇事导致涉及人员伤亡的交通事故4227起，造成798人死亡。其中739人祸起机动车闯红灯。需要说明的是，这个数据比去年还有显著下降。

    每个上下班时间，只要你站在都市繁忙的路口，总能看到这样的奇观：数十甚至上百的行人无视前方的红灯和冲向他们的机动车，目光如炬、大义凛然地结伴前行。

    北京一个出租司机曾告诉我一个鉴别来华老外的时间长短的秘笈：大马路上，如果老老实实冒着永远过不了马路的危险等红绿灯的，一定是刚来的；如果直眉楞眼往前冲的，肯定是来一段时间的；假使连机动车道护栏都敢翻的，没准就生在北京。

    虽然有些戏谑调侃的意味，但至少将一个追问呈现在我们面前：中国人为什么普遍不习惯遵守红绿灯？

    有人说是素质问题。不少曾出国旅游的人尖锐地指出：中国人到国外都会自觉地遵守红绿灯，因为当地人都遵守，一回到国内自己的主场，便纷纷变成闯红灯的高手，令人觉得国内整体交通素养不敢恭维。在这样的氛围下，连在自己国家遵纪守法的老外都跟着学坏了。

    现代商业社会的一个特质是契约社会，规则和法治是其赖以正常存续基础。目前中国交通立法取得巨大进步，但普法、执法却显得相对滞后，尤其是道路交通上公车军车等特权车对交通信号和标志标线公然践踏的现象频现而得不到及时有效的制止，形成恶劣的示范效应，“上有好者，下必甚焉”，本来就缺失规则意识的普通中国人便频繁上演马路惊魂。

    还有一个有趣的现象是：凡是交通路口有警察和协管，自觉遵守红绿灯会成为多数人自觉的选择，反之则如羊群失去了牧羊犬的看护，红绿灯便成为摆设。这说明尽管法治已成当下中国社会关键词，人治的思维仍根深蒂固，加上中国人情社会历史悠久，潜规则暗流涌动，在街头交通管理者有限的情况下，红绿灯便失却了应用的权威，只能等待警察的挽救。

    另外一个原因是违法成本太低。在最新的交通法规加大了对机动车闯红灯的处罚力度的前提下，虽然机动车闯红灯仍是夺命主要罪魁，但这些悲剧的一个主要诱因却是行人乱闯红灯。而目前各地都无有效的治理手段。无奈之下，2010年，石家庄市文明办曾与市交管局联合开展了对遵守交通法规的行人的奖励活动，并对红灯前止步的第一人给予500元奖励。后在巨大争议中结束。最近，由于一起惨烈的车祸，俄罗斯正准备将闯红灯的罚款由1000卢布提高到500000卢布，不少网友建议进一步加大对机动车违法处罚力度。不过，在行人违章问题得不到有效遏制之前，单靠针对机动车的经济杠杆很难保证各方出行安全。

    要想使每个中国人尤其是行人都具备基本的规则意识，自觉捍卫红绿灯的权威，必须注意下面这样一个现实：到2012年10月，中国机动车保有量为2.38亿辆、机动车驾驶员为2.56亿人，近五年平均每年新增机动车1600多万辆，新增驾驶人2000多万人，相当于1991年全国机动车和驾驶员保有量。同时，这十多年间，中国城市化进程相当迅速，以北京为例，已经从1200万人口的首都变成了1200多万户籍人口和740万外来人口的首堵——居民上下班耗费时间位列全国第一。在规则意识尚未深入人心的前提下，这无疑都难免成为部分人闯红灯的温床。

    更重要的是，随着机动车的激增，车辆和行人的路权之争日益尖锐。这些年道路的规划往往本着机动车优先的原则推动，除了人行道日趋逼仄，相关的地下通道和过街天桥不是缺少就是设置得不方便、不合理，加上信号灯更是本着车辆优先通行的原则设计，导致不少行人在一些路口通行要么根本无法在规定时间走完，要么等待时间远远超过其承受极限。再加上管理水平的参差不齐和不到位，变相逼迫行人闯红灯。目前这些难题已经引起相关部门高度重视，一些大城市已在着力完善。

    尽管完善交通设施、提升管理水平是保障百姓安全出行的重要前提，但10个月被闯红灯夺命798人的悲剧还是提醒所有人：除了督促有关部门创造更好的出行环境，作为一个现代公民，当具备起码的规则意识和法治观念，没有每个人的现代性是不可能有一个国家交通的现代化的。这不仅需要全社会行动起来，进行规则教化和法治启蒙，更需要从娃娃抓起——让孩子们从小除了认识红绿灯，更意识到这是自己路上行走的一生最重要的指南。

    在此基础上，探索更人性化的执法手段，完善处罚措施，使管理真正变成文明教化的手段，而非部门寻租的利器。

    我有一个梦想：未来有一天，在中国任何一个城市行走或开车，都敢于信任红绿灯，而免于被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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