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眼里的法国人
樊
穿过拉丁区的时候,被告知杜青钢教授希望我写一篇关于法国的文章,纪念中法建交五十周年。时间真的过的好快,回想起当年在他家补习法语的时候,一切仿佛就在昨天。我还记得他请我吃酸奶,给我一只小勺,我出国以前都是用吸管喝酸奶的。到了法国,发现这边的酸奶几乎都是固体的,难怪要用小勺吃呢。
前不久我才发表了一篇《我眼中的法国》,写那篇文章的时候我刚到法国不久,二十岁,转眼七年就过去了。现在看当时的文字,感慨万分,当年我还是个初来乍到的游客,现在已经是个在法国生活了将近七年的留学生了。从海滨小城辗转到巴黎,从一个天真的独生女到现在独当一面的保险法研究生,我眼中的法国已经和当年不同了。其实法国并没有变,变的是我看她的眼神。
比起这个国家给我的感受,这次我更想写写我认识的法国人。
说起法国人,我们的印象可能就是浪漫和傲慢。在巴黎街头随处可见打扮入时鼻孔望天的漂亮女人,还有和她们相比没那么自信的西装革履男。我问那些土生土长的巴黎朋友,如果用一个词形容你们,你们会选哪个词,他们几乎不假思索地说“négatif
看多了老美的“你是最棒的”那一套,老法给人的感觉的确不太舒服。很多时候我们需要的不过就是对生活的一点积极的态度,但是这一点点态度对于老法而言就是那么难。就像没有多少人能耐着性子看完一部唧唧歪歪的法语片,大家还是喜欢看美式大片一样。曾经觉得老法沉溺在自己曾经的辉煌里难以自拔,所以才目中无人,其实他们只是太了解生活的无奈罢了,就像那句人人皆知的名言“C'est
相比起中国人的热情好客,法国人似乎有点冷漠。谁也不会一见面就聊起我们五百年前是一家。法国人说,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对你好,但你得是对的那个人。友情是如此,爱情更是。我们觉得法国人放浪形骸,但他们对忠诚的重视不比东方人少,只是我们强调的是对对方的忠诚,他们更强调对自己的忠诚。我想要什么,我得到的是不是我想要的,我追求的是不是我想要的,他们带着这些问题面对和感受着人生。我想也是因为这份对自己任性的忠诚,让法国人在西方人眼里也很特别的原因吧。有一天我从事务所出来,夜色微醺,铁塔在整点的钟声里闪耀。我突然想到此时此刻,多少人在看着这座灯塔,在这场浮动的盛宴里寻觅着自己前方的道路?在时代的洪潮里,有多少痕迹被轻易地就冲刷掉了,能有多少人坚持着对自己的忠贞前行?
法国人说,我们嘲弄一切。法国的滑稽剧很有名,大部分都是嘲笑和讥讽,对象可以是公众人物也可以是隔壁大婶,难怪英国人会觉得他们的邻居好刻薄。没有一份自嘲和嘲弄一切的自觉,就无法理解法式的幽默。但是他们也有适时的宽容。孟德斯鸠说过:“我不同意你说的每一个字,但是我誓死捍卫你说话的权利。”
法国人对人权的强调不是没来由的,欧洲联盟法院给他们下的罚单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对个体的尊重是西方特色,我有不少朋友都已经为人父为人母,从他们对孩子的教育就可见一斑。小孩不喜欢吃什么,他们也不会勉强,小孩不愿意去幼儿园就不去,但是对孩子的尊重绝不会演变为溺爱。你想做什么可以,但你也要知道很多事你绝对不能做,非要试试?那就试吧,不要怪爸妈没有警告你,犯了傻事自己承担后果。还有一些事你必须要做的,不想做也可以,到时候不要后悔没有做。法国的孩子很早熟,他们很小就明白独立的意义,独立不仅仅只是经济上的独立,独立是一种态度。有天我和朋友带着她三岁的儿子去散步,我听见她对孩子说,你知道吗,一定不要把自己的快乐和悲伤建立在另一个人身上,一定不要让自己被别人影响,要听自己的声音,要掌握自己的情绪。后来我才知道这个小家伙的好朋友转去了另一个幼儿园,他挺难过的。我不知道一个三岁的孩子能理解多少分别的含义,但就是在这样的教育下他们早早就面对了做人的课题。还有一次,我在大卖场听见一个妈妈对自己的女儿说,我今天晚上要去一个派对,你就照着这个包装上的指示做这个派给你妹妹吃。女儿说妈妈我想吃牛排,你不要去派对。妈妈很严肃地跟她说,你有你的生活,我也有我的,我的任务就是把你生下来然后教你怎么照顾自己,我的任务可不是当你一辈子的保姆。当时我没有震惊,只有触动,法国人的自我有时候表现的很残酷,但正是这份对自我的强调让法式态度独树一帜。
现在我坐在香街上的一家咖啡厅,在四月和煦的阳光里看着来来往往的法国人。这些不好接近的人,这些独立的人,这些自我的人,这些自嘲而不可一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