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在《青岛文学》2020年第11期上的6首

《掐断一枝花的野心》

 

 

忆起

 

空旷里，有一种沉重的回声

无处不在的时光呀

轻饶一个已经缴械了的俗人吧

 

草木的肉身里，阴影放弃飞翔

一把梯子

怎么会把你送到这里

砾石遍野。趾脚麻木。一条小路通往深谷......

 

曾在一家偏远小镇逼仄的酒馆里

我喝得酩酊大醉

谈起过的女人。一朵野花

也有春天。不过，现在的境况

谁能挽救？

 

——折返之路。草木萎黄

秋日的深沉，似在撕裂一个人的耐心

不是绝望

是甘心放弃

 

 

 

路面砖

 

这些奇异的花纹，繁复的铺陈

所藏匿的秘密，历来已久

我们还不能从中

找到扩散的枝叶

 

她的眩晕，来自于脚下

来自于幽静的历史

麋集的青砖，它们之间

有着心照不宣的契约

 

那被圈住的

不仅仅是光影和好奇

谁也不能深入秘密的内部

踩踏而过的人

她的回眸

有着太多的不安

沿着着清晰细微的纹路，走下去

你会遇到什么

 

唯有不安，让人久久不肯忘记

唯有你的回眸，是秋日里最迷人的花纹

 

 

在山间

 

深山里，必有古木在腐烂

山顶上，白云温和，适合畅想与瞭望

我们所历经的

都不值得一提——

 

满山的石头，它们低沉

在回忆着什么？

一条小径，既通往人间，也通往神住的高处

 

半道上，凌空高蹈的是什么？

它们临悬壁

有的伸出了翅膀

有的凝固成石头，占据一方之地，居高处

对危险视而不见

“它们没有辜负自己的绝路”

或成为异景

或成为惊叹

 

到了山巅，还能走多高？

我们气喘吁吁而来，也将心惊胆战而去

唯有山顶的草木

领受着傍晚的最后一缕光华

迎接神赐的晚露

 

 

一盒火柴

 

突然想起火柴，摸了摸口袋

没有一炷火苗窜起，烧灼我不安分的手指

一盒火柴，应该放在哪里

应该由谁去点燃

 

一盒火柴，是一排排火苗

整齐地躺在一起

它们都保持着一颗矜持的心

一排排火，没有野心

没有焚烧的欲望，因为，它们暂时

还缺少一只手

 

一盒火柴，现在它躺在一本书里

春天，空气清新，万物复苏

一盒火柴，现在只能老老实实地

躺在一本书里，就像我的手

暂时还不能伸出

去掐断一枝花的野心

 

         黄昏的山上

 

 

落日盛大。山脊呈现出模糊的弧线

顺着坡度迅速下滑的

除了一条清瘦的小径，还有一只

疲惫的鹰

身处此地，枯萎慢慢浸进思想——

 

早先，我关注的是一朵小野菊

她有晃动后持久的矜持

尔后，我倾向于一根长茎草

它的上端已经枯黄

而它的根部，还有一股绿色

在挣扎着。关键是

一只趴在草尖上的瓢虫

提前升起了

七颗不大不小的星子

 

 

途中

 

那么多的葵盘

集体颔首

那么猛的风，也没有扶起一颗头颅

 

大地空茫

一辆车子停了下来，像秋天突然

停顿了一下

一股旋风追进了葵花地里

 

枯萎无时无刻都在进行着

风中，有人闭上眼睛

有人揪住

一颗秋天的头颅

在撕扯。这样的时刻

是短暂的

从坡地上下来了一群羊和它的主人

 

集体颔首的葵盘

端上了盛大的落日，像给谁赎罪

又像是服从某种安排

集体啪啪啪的迎迓困顿已久的灯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