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跋（组诗）发在《黄河文学》2020年第八期上的五首

 

黄河岸边

 

河水不断地向行人推送波澜

时光只是晚霞的一部分

 

我在岸边散步

我的影子一次次被河水索取

唯有鸟是自由的

它们一会儿此岸，一会儿彼岸

我只能靠瞭望

才能领略彼岸那逐渐模糊的事物

但我的瞭望

非常有限和狭隘

 

水里不断传来声音

大概是水底沉睡的石头

醒过来了。时光只是一个模糊的事物

水面暂时还不能呈现

 

是谁打开了水底的藏宝箱

水面有了斑驳的慌乱的光影

但很快就被夕阳收走

那站在对岸的人

她挥动的手臂还没有来得及放下

 

有人在此岸，双手插入水中

他却摸到了时间的冰凉

和辽远星空送过来的虚无的问候

 

 

黄河湿地

 

我只是在火车上

问候了那一片片的苇草

我只是在火车上，照了一下那面镜子

 

深秋里，胡杨抛洒着黄金

秋风吹送着时光，在黄河湿地

一群麻鸭顺着铁路在飞，棉田里

低矮的棉枝上，白云蓄积雨水

将会下在去远方的路上

 

麻鸭落过的地方

庄稼已经收割，归拢在一起的秸秆

点燃的那一家炕洞

是我单薄身体，今夜的宿处

 

明长城照看着一面面镜子

长城坍塌了，而镜子却没有被打碎

让我照见了自己的中年

和一无所获的愧疚感

 

 

河湾

 

是优美的弧线，是决绝的一弯

流水改变了方向

 

湾前的风景与湾后的

截然不同。它们存在着歧义

又相互为一体

恩情与仇恨，瞬间与永恒

前一步与后一步

谁也不欠谁，谁也

离不开谁

 

前湾的叫芦苇后湾的叫菖蒲

前湾走着男人，后湾跟着女人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了

 

一条古老的河，在努力地维持固有的秩序

而一座桥上

同时走来的今天和明天

而昨天的灰烬

轻飘而荡漾

 

 

遗憾

 

旷野有低树

也有云游的人

背负着青稞的种子

衣服上淌下的河流

没有照亮洗衣人的影子

没有溺水者，突然复活过来

游上岸，与他问安

“被河床抬高的一切，危险

又赏心悦目”

 

他来回走动，没有一棵低树

跟着他

也没有一块土地，让他安心地

放下种子。他将离开

让一条河流，孤独地留在这里

替他喊疼

 

引文为胡弦老师诗句

 

黄河入夜

 

 

黄流入夜。城市的上空

繁忙的星群突然炸开，一些漏网的鱼

 

落在柿子树上。秋风的记忆苍白

唯有树下的阴影，慢慢移动

慢慢地滑过一个人

细微的喘息

 

我看见河里，倒满了星星点点的光斑

城市还没有来得及收走的繁华

仍在水面晃动

这是多么眩晕，又是多么安适

 

我的到来，也不会打扰

她始终没有动，她的喘息

那么恍惚

这个城市，不会注意到一个人的去向

 

秋雨过后，柿子树像一本古旧的经书

翻动它的人

仿佛患有臆想症

黄河入夜，城市的一角

仍有未回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