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在《少年文艺》2019年第六期的随笔

金针菜

惠永臣

老家陇东，金针菜驰名中外。

据说这里的水土、气候非常适合于金针菜生长。这里生长的金针菜营养价值相当高。虽然金针菜一般地方都可以生长，但只有在我们老家那一带地方，长出来的金针菜才是正宗的，营养价值才是最高的，所以到现在，外地的客商每年到金针菜收获季节，纷至沓来，盘踞在老家的集市上，设摊收购，然后外销各地。

金针菜又叫黄花菜。学名萱草，又称谖草、宜男花、安神菜，古名为忘忧草，为百合科萱草属多年生宿根草本植物。那忘忧草到底是如何得名的呢？据《本草注》说：“萱草味甘,令人好欢,乐而忘忧。”而据《诗经》记载：古代有位妇人因丈夫远征，遂在家栽种萱草，借以解愁忘忧，从此世人称之为“忘忧草。这是我后来知道的知识。原来我只知道金针菜能换来钱，能给母亲置办一半件衣服，能给我们姊妹三个换来学费、作业本，甚至一两颗水果糖。

其实，从内心说，我非常讨厌这个金针菜：金针菜一般在农历五月初就成熟了，这时恰是麦黄时间。每天鸡叫时，母亲就把我们喊醒，让我们每个人背一个筐子，到地里摘金针菜。这个东西如果错过采摘时间，就会打开花蕾，这样，它的营养价值就会丢失，所以必须在花朵未打开之前，采摘下来。它的花期很短，前一天早上还是小拇指那么长的，到了第二天早上，就胖嘟嘟的，有半尺多长的花骨朵，这时必须采摘，要不再过两三个小时，就会开花，眼睁睁叫它自生自灭，怪可惜的。所以采摘金针菜的时间性很强，来不得半点偷懒。要不全开花了，黄灿灿的一大片，别人看见了就会骂：你看那谁家，一家子懒怂，金针开成那个样子了，都没人不去采。所以为了能多卖几个钱，为了不被邻居骂，好强的母亲从不让我们睡懒觉，我们踩黑到地里，一人一行，手忙脚乱地采摘，碰的金针叶沙沙沙得响，有时也很害怕，担心是狼或者鬼在走路，会吓得怪叫，一身身出汗的事情还是有的。按天麻麻亮，我们必须把分配给自己的金针菜采摘完，背回家让母亲用锅蒸软后，散开在院落里让太阳晒。这时，我们就草草地吃点干馒头，上地帮大人收割麦子。一天下来，累得骨头都要散架了。日复一日，大约要持续一个半月，我们美好的暑假就这么被消耗掉了，连一点下沟渠打泥仗的时间都没有，心里自然不会高兴。

我在村学的时候，家里没有金针菜，也就没有采摘金针菜这个活计。每天起床，看见村里人都忙着采摘金针菜，其实心里还是蛮羡慕人家的。有了金针菜，上学就不会为了几毛钱，扯着父亲的裤管，哭天喊地地要学费，也偶尔还能吃上几颗水果糖，那种幸福感甭提了。母亲看人家每天采摘金针菜，一直责怪父亲没本事，家里穷，栽不起金针菜。我由村学转入乡小学上四年级时，姥爷从他家拉了一架子车金针菜苗，帮我们家栽种在自留地里。

第二年，我们就有了采摘金针菜的机会，母亲那高兴劲甭提了。

采摘金针菜，最烦心的是遇到有露水或者下雨天，我们要贴近密实的厚厚的金针叶，所以采摘下来，裤子都能拧出水来，泥一身水一身的，那种难受劲没有经历过的人是难以体会到的。现在母亲的关节炎非常严重，一到阴雨天，疼得要命，这与那时家穷，没有防露水的衣服，不加防护地采摘金针菜所落下的病根。

    母亲是一个极其勤劳、特别能吃苦的农家妇女。打我记事起，就不让我闲着，每天都承担着不符合孩子身份的活计，为困难的家庭承担一份责任。我弟弟三岁时就跟着我采摘金针菜，他瘦小的身体，提个小竹筐，晃来荡去，既可怜又可笑，现在回想起来，我们姊妹几个都很勤劳，都能持家过日子，而且小日子都过得滋滋有味，多亏我们从小在母亲的严厉教育下，养成的不服输、吃苦耐劳的精神。

谁如果没见过金针菜，我可以邀请，到农历五月初，麦子黄熟时分，可以到我家领略一下重重叠叠的梯田里，一行行、一片片、一山山金针菜，黄灿灿等待采摘的盛大境况。同时，别忘了吃一顿用金针菜做的臊子面和金针菜炒肉，那都是我们老家别具特色的美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