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棵树

惠永臣

树，不知道是什么树。一共有三棵。

我记得很清，就是三棵。四年前是三棵，四年后，以至于更多年后，或许还是三棵。

四年前，我还在乡下挂职锻炼，有的是闲散时间，就从网上联系了一个徒步群，跟着他们东游西逛，去了一些很早就想去但没有去成的地方，游玩了一些早已想游玩却没有机会游玩的风景区。其实，风景区大多是一致的，就是树绿，水清，山高。去了也就去了，回来后，什么印象也没有，权当是散心，锻炼身体。

我这人，从骨子里，就不喜欢人多热闹的地方。风景区人山人海，有的是风景，看的是人头，熙熙攘攘，匆匆忙忙，蜻蜓点水，游了也就游了。一说起某某地方，知道自己去过了，让我具体说说那地方的特点，大都茫然无知，记不起来了。说一句实话，我这人是个贱骨头，偏偏喜欢荒凉的地方。偏执地认为越是荒凉的地方越有诗意。荒凉的地方才值得你思考，回味，才值得你写点什么，逼迫你写点什么。所以，我的好多文字，都是游玩过荒凉的地方以后才写出来的。

这三棵树，它们应该是处在一个半荒凉半繁华的地方。出兰州市向西，约莫一个小时的路程，就到了这三棵树生长的地方——什川。两次去的路线完全相同。第一次是陪着妻子，第二次是陪母亲去的。跟着徒步群，从我生活的小城，坐车到兰州，先是登了仁寿山，下到兰州城区，草草地吃了个便饭，随去兰州植物园，也是草草地转了一圈。因为植物园里的植物，都是常见的，无非是多了一些罢了，随后就驱车去了什川。

什川这个地方，处于黄河两岸，是一个小乡村，但小乡村却驰名遐迩，因于这里有一大片梨园。里面的梨树有几百年的老梨树。一万亩的梨园，就有一万亩的梨花和芳香，一万亩的蜜蜂的吟唱。

站在高处，极目望去，成片成片的梨树，高低错落，虬枝参差，一片花海，斑斑驳驳，成簇成串，挤挤挨挨，很有一番景致。其实，对于梨花，我并没有多少惊讶。我出生于陇东山区，那里也有漫山遍野的梨树。一到春四月，大片大片的梨花遍开了，蜜蜂嗡嗡嘤嘤，热闹非凡。千树万树梨花开，我们自小见惯了，也就习惯了。没有什么好奇的。让我好奇的倒是那座由农民自费建造的天下第一桥农民桥旁边的斜坡上，有一片草坪，草坪里种着三棵树。这三棵树我真的不认识树种，反正树不高，长得也不粗，歪里曲八的，每棵树上，都挂着稀稀落落的树叶。树叶呈椭圆形，蔫里吧唧的，树身黑色，树皮干皱，像营养不良。三棵树一般高，一般粗，一般的没精打采。这倒不是引起我真正好奇的原因。让我好奇的是，是我第一次看见给树输液。每棵树上，都挂了一个输液瓶，瓶子里扯出一根长长的输液管，药液顺着输液管源源不断地将药液输入树身上。而每棵树的树身都有不小的疤痕，真像做了手术一样。显然，这三棵树得到了特殊的照顾，这三棵树肯定比周围的树木高贵。人有贵贱之分，按照人的思维，人所照料的万事万物，也就有高低贵贱之分了。依靠人的思维，我断定，这三棵树是比周围的树高贵的，是不容易活过来的。可能这三棵树来自于南方或者国外，被移植过来后，异国他乡，难免水土不服，给它们输点液体，照料的周全些，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但这三棵树，好像不领人情，依然长得病恹恹的，毫无精神，犹如垂死之人。不知道这液体输入体内，它们接受不？即便是不接受，不情愿，它们也没办法，它们只能接受人类强加给它们的。反抗也无济于事。

回去以后，我一直想着这三棵树。我给它们设计了几种结局。不知道它们最终是哪种结局。

四年后，我妈从乡下来小城住几天。那天周末，想想也没什么事情可干，就又联系了徒步群，恰好那周周末去的地方和四年前去的地方一样，随之就报了名。主要是想看看那三棵树。

到了什川，一来到大桥头，马上就看到了这三棵树。

这三棵树没有像四年前那样，给输液体，而是和其它树的待遇一样了，被风吹着，被阳光晒着。令人惊讶的是，三棵树竟然没有长多少，似乎还是那么高，那么粗，那么病恹恹的。看来四年前的输液作用不大，或者说根本没有作用。三棵树没有按照人们的意愿去生长。三棵树显然违背了人们的好意。

近前一看，其中一棵树处于垂死挣扎的边缘。树枝上没有几片叶子，有的已经萎黄，似乎稍稍的一股风，它们就会飘然而去，其余的两棵，也不怎么精神，垂垂老矣。

四年的时光，不长也不短。作为树，四年的时光，竟然停止生长，勉强维持生命，苟延残喘，让人多少有些失望。不过它们的命运，四年前，我已预测到了八九不离十。那么，再过几年，它们又是什么样子，不得而知，但也在想象之内。

自然界里的万事万物，说到底都是为人服务的，但人不能过于贪心，也不能违背它们生长的规律，一切按照人的思维，那么它们就会无言地抵抗，让你白费周章，最终落了个不了了之。

这是人的不幸，还是它们的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