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为菊花是最好看的花。
我愿意把我喜欢的女人或者母性的东西,都叫着菊花。
其实,我还从来没有见过真正的菊花。我们村子有一个女人,长得很好看,按现在的话说,就是村花。她确实好看。连我这个光屁股的小屁孩都觉得好看,都喜欢多看她几眼。她不但长得好看,而且脾气很好。对我们这些小屁孩总是笑脸,从来不惹我们,有时候还给我们糖果吃。那时候,幼小的心灵里,觉得菊花是世界上最美的女人,将来瞅媳妇,一定要瞅菊花这样的女人。
菊花的品种很多,据说是世界上种类最多的花种之一。这是当时村子最大的学问家李春山告诉我的。他是老牌大学毕业生,因为犯了错误,被下放到我们村子劳动。我发现,他非常喜欢我,总找机会和我玩,当然是逗我玩。那时我还是个小孩子,他已经是个大人了。至于他犯的什么错误,当时我不太清楚,据说很严重,才把这个知识分子下放到我们村子,搞什么农业科研。后来得知,他看上了一个结过婚的女人,一来二去,两个睡在了一起,被人家告发了。作风问题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只是断断续续听大人说,李春山放个知识分子,什么女人找不上,却喜欢一个结过婚的老女人。那时候我们还懵懂,不知道男女之间的事情,只知道李春山有严重的错误。但我觉得李春山诗歌地地道道的好人。比起村长来,比起公羊癞头来,他好的不知道到哪里去了?为什么村长没有被下放?为什么村长就可以横行霸道?癞头也应该下放,但我没能力让癞头下放,因为我爸很喜欢癞头,有老爸撑着,癞头继续可以在我的眼皮底下胡作非为,我拿他没有任何办法。癞头有我爸罩着,所以癞头可以嚣张,那么村长是谁罩着,为所欲为?估计也是个和我爸一样的大人物。一般人物不会那么罩着村长,也不会那么长时间罩着村长,让村长继续干着坏事。
其实,我见过最常见的一种菊花。这种菊花在麻山上到处都是。有些东西,就这么奇怪,它时常摆在你眼前,你习惯了,就常常会漠视它们,认为它们像不存在似的,从来没有悉心关注过她,照料过她。任其自生自灭。像尘埃一样,不足挂齿,但当你一旦重视起了它,你就会发现它的百般好,发现它存在的价值,发现它其实并不普通。它之所以在过去被视作普通的事物,是你的关注度不够,是你的认识不够。这种菊花对我来说,就是典型的例子。它开小白花,但不是纯白的,白里透着点粉,细细看,还是挺好看的。只要是菊花,都是好看的。我知道这种花叫菊花,是李春山教我的。原来以为是一种普通的花,也没在意,见了还时不时踩上一脚。自从李春山说那叫菊花,我就认真滴端详了一次,才发现,它并不普通,它是一种非常好看的花,尽管它开得很小。但小有小的好处。它就是一种野菊花。具体的名字,记得李春山给我说过几次,但最后还是忘了。反正它是菊花的一种,反正它就是美的。
长大了,读到过杨万里写《野菊》一首诗:
未与骚人当糗粮, 况随流俗作重阳。
政缘在野有幽色,肯为无人减妙香?
已晚相逢半山碧, 便忙也折一枝黄。
花应冷笑东篱族, 犹向陶翁觅宠光。
这首诗我是背下来的。因为是我第一次读到专门写野菊的一首诗。
说了这么多,该扯到正题上来了,今天我主要说的是那只叫菊花的母羊。
菊花是我羊群里长得最美的一只羊。她是我刚刚学会放羊时出生的。她一身白,只是眼眶周围有一圈黑的,像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看起来像个知识分子的美女。它性格温顺,很懂事,也很善解人意。我看到它也喜欢我,每天跟着我后面吃草,从不愿意跑到很远的地方去,让我扯开嗓子吆喝,或者扔块土坷垃,才把它们赶回来,否则,它们就会跑很远的地方去,甚至跑到庄稼地里去偷吃,换来主人一顿臭骂。她从来不这样,哪像春花和癞头它们那样不要脸,动不动就跑远了,跑到别人的庄稼地里祸害去了。我曾经因为没有管住癞头它们,使它们偷吃了村长自留地里的麦苗,而换来一顿臭打,还让我爸挨了村长一顿批评,让我爸好几天没有给我好脸色。
菊花很懂事。在我躺在麻山的一块石头上睡觉时,菊花就在我身旁不远处吃草,吃饱了,就卧在我身旁,陪我睡觉,还时不时打一个小喷嚏,多像个小女子。
我喜欢菊花,还有一个原因。那天在麻山上,骚情的癞头去骚扰菊花,菊花没有给她好脸色,扭头就走,癞头死皮赖脸地跟上去,菊花迎头给揍了一下,看起来用得劲不够大,但起码表明了态度。不过这次癞头没有继续纠缠,知趣地走远了。菊花这一点,值得称道。所以把这么一个美好的名字给她,起码说没有辜负这么一个好名字。
凡是叫菊花的女人,肯定都是好女人。菊花多次没有让村长得逞,村长就给她小鞋穿。即便是给小鞋穿,菊花也不从,保持着自己高贵的品质。多好啊!
我长大了找媳妇,一定要找个叫菊花的女人。即便她不叫菊花,但她也应该像菊花一样漂亮,一样高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