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它们温暖的同时,也给它们冰凉(组诗)
(2018-09-08 19:27:34)分类: 自己的诗歌 |
惠永臣,原名惠永琛,男,1970年5月出生,甘肃镇原人,甘肃作协会员,甘肃第三届“诗歌八骏”成员。出版诗集《时光里的阴影》《春风引》,先后有1000多篇(首)诗歌散文作品发表于《诗刊》《中国作家》《解放军文艺》《青年作家》《草堂》多家报刊杂志。曾获甘肃省第五届、第六届黄河文学奖。
作者通联处:甘肃白银市靖煤集团公司魏家地煤矿办公室。邮编:730913,电话:18309438760邮箱:bypchyc@sina.cn,qq:731599694;博客:http://blog.sina.com.cn/u/2642416785 微信18309438760
给它们温暖的同时,也给它们冰凉(组诗)
惠永臣
在玉门关
风吹过玉门关后,就乏了
被风吹到半路上的落日,城墙,枯草
和一个人的叹息与怅望
都有化成黑暗的灰烬的
可能。风能做的
我们不一定能。在这戈壁里,孤独有
另一种注解:譬如,今夜是围着篝火
写一首长诗,还是住进帐篷
做一场喧响的大梦;譬如
跟随那只蜥蜴逃窜的,
是寂寥的时光,还是被踩空
滚下坡地后,悄无声息的石头
这些似乎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玉门关外,一队远行的人
今夜,会遇到突厥
还是匈奴?
从关外来,带着一身的沙尘
和方言的,是那轮残缺的月牙
它还没有能力,照遍一个人
内心的江湖
天地悠悠,每时每刻都有人离开
而你,愿意在这里
陪上关城一夜,想看看
古战场上,还有谁会在半夜
揭竿而起
登山看长城途中
高处是隐隐坍塌的明长城
半坡上撒落着一座座旧坟
坡下,那一道浑黄的水,流经千百年
它们分摊着
这里的荒凉
我们从水边来
带着潮湿的步履,顺着小路
爬向高处。秋风把我们送了一程又一程——
一块块石碑,一行行文白夹杂的文字
耐心地交代着主人的一生
他们的寂寞
被秋阳晒得有些苍白
还有些残败的,倒伏的
没有谁去扶起它们,倒下就倒下了
再怎么不朽的
总有一天,会获得相同的命运
同行者,可能有他们的后人
但我怎么也看不到悲伤
他们只是不停地擦去脸上的汗水
其中有一块,挡在小路中间
碑石里,是否藏有一盏灯,会照亮
每个跨过去的人?
只有跨过它,才可以到达长城跟前
——长城,那么矮小,残破
被一道铁丝网圈住
它是否有跑出来的欲望?
反正,我们仅仅是听了听一段历史
没有谁打算跑进去
站在长城边上,充当一会好汉
站在山顶
看山下的黄河,像一条细线
在努力地缝合着两面的山脉
而此刻,喧响的落日
已被缝合了一半,留下的一半
有强烈下坠的欲望
它不会因为没有人留意
而停在空中不动
遇到
天黑之前,我愿意坐在水边
期待远行的舟子归来
满船的月光和欢笑
水波上的荡漾,揪心,牵挂
人间的黑暗,此刻是温暖的,祥和的
我会迎上去,和一路的颠簸握手
向曾经的惊心动魄问好
船上坐着谁,并不重要
尘世间的遇到,总是美好的
缘分,像渔火一样诱人
不要孤独了,不要怀念那水底的石头
珍惜此刻
两个陌生人,站在同一片月光下
这一刻,天地是广阔的
卸下满船的月光
下酒,说些无关紧要的话,把仇人
忘掉,把恩怨弃之一边
我们只管喝酒
醉倒寂静的时光,醉倒月黑风高
醉倒,做今夜
最幸福的两个人
奔跑者
她体内有一列火车
天刚蒙蒙亮,就沿着固定的轨道
奔驰。一身红色的运动装
身线在这个早晨足够完美
扎着的马尾,像一股浓烟
向后飘着。站在国旗下的人
忘记了自己手边的工作,看着一列火车
驶过来驶过去。忙碌的火车
搬运着最美的晨光,而他
像朝阳,等待升起
她始终成为远方
枯萎的草木,在淡薄雨水
击打下,时光的滴答声
格外醒目。后来的人,站在石头边
目睹着可有可无的时光
荒芜是显而易见的:
包括枯草上的摇晃,一个已经坍塌的
鼠洞,废墟里安静的尘埃上,陈旧了的
足迹。还好,有些存在
让人心动
比如,宽阔的大地上隐秘的声响
暗处的裂缝
你们可以借着夕光
同路下山,但她没有,她选择了
另一条小路,在山的背面
你不知道
天黑透之前,你们能不能再次碰面?
“像无数次的靠近,她始终
成为远方”*
化用杜涯诗句。
我会一直紧紧地拥抱着你
晚风能够吹动的事物,在这里不会多的
低矮的沙丘上
又一层破浪漫过暮色
没有路了。没有了我们就住下
和许多沙粒一起
我们同样能够接受阳光的曝晒
也能接受月光的沁凉
时间,仅仅是从手掌里
漏掉的沙子,我们往往抓住的
是极少数,但不需悲哀
令我们温暖的事物
还是比较多的。你看,那些沙丘后面
还有无数的沙丘
排队等待我们和时光的检阅
偶尔,也有蜥蜴
拖着怪异的步履,消失在沙漠的深处
美好的事物
不一定适合我们。我们有的是耐心
在第二天黎明到来之前
我会一直紧紧地拥抱着你
就像时光拥抱着沙子
给它们温暖的同时,也给
它们冰凉
终于找到了有灯光的帐篷
草地上,有野花静静地开放
有自生自灭的事物
默默地存活着,并在轮回中
疲惫不堪
一枚头骨
躺在那里,它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
草原上,风很猛
马蹄下翻卷着波浪,时光是漫长的
刚刚划过草尖
这枚头骨,如果不小心放在天上
它就是天下最圆的月亮,现在被弃置
在草地上,那么,草原就是
一座沉默的大海
圆形的舟子,停止了漂泊——
踏过草原的人
终于找到了有灯光的帐篷
生日这天
这一刻,秋风翻动野菊花
的旧衣的同时,也翻动着纸张
和一个人的年龄
落日浑圆
大地在开阔的地方
都安顿下了昏暗。与遥远的世界
相对应的,是一块石头,在你的手中
慢慢降温,万事万物
各得安详。一群羊在下山的途中
不忘回头,看看你
事物在加速老去的同时
一些不忘蓄积力量,等待来年
譬如,那些枯黄的草
那些翻过大山,飞往南方的翅膀
譬如,一瓶矿泉水瓶里
盛满的蚂蚁的足迹
你愿意在暮色里,在这座山坡
坐下,或者躺倒
顺便翻看手机,或者翻看随身携带着的一本书——
书,是江湖
书,也是灵魂的安妥之处
暮色越来越深
这一刻,你随手一扔
一直咬紧牙关的石头
终于在滚下山坡时,发出了最后的
沉闷的声音
谈政治
夜色还不足够得浓,我们的散步继续进行
楼拐角的几个老女人,声音高过远天里
的星星。她们在谈论政治
她们义愤填膺,把满肚子里的气愤
发泄给昏暗的天色
我只是慢慢地经过她们
像经过另外一群人一样
她们的谈论正在进行
我们不可能像楔子一样
插进去
她们是我不熟悉的女人
我们生活在同一种时间里
她们所关心的政治
也许我们也在关心
她们的愤怒,我担心被其中一颗
不小心的星子点燃
火焰会波及到我们
政治不仅仅属于男人
有时也属于女人
政治不仅仅是赞美,有时需要加进去
一点愤怒,或许政治
才更有意义
石头
柔软的石头里,噙着令人垂涎的温度
光滑的一面,一直对着光
对着缭乱的视线。山谷的另一面
有人顺着斜坡上来,在高处
他看到了另外的一块石头
在高空里沉默
石头里有奔涌的文字,你的述说一直在进行
你所要勾勒的故事
绵长如日月。石头的涵养
足以接纳。走进石头里的人
终于安静下来,把一生的故事
浓缩成让人刻骨铭心的几句话
不朽里缀着潮湿的苔藓
你们终于在谷底会合,面对一块庄严的石头
你们都选择了沉默
柔软中透着坚硬,嗑人的想法和思念
献上一朵野菊花
温度就会更加炽烈。走进石头的人
够你们回忆一生。一块石头始终沉默
沉默来自于山色
你在想象一块石头
“奔向另一块石头时所发出的光芒”*
这之间需要漫长的时间
足抵一生
*化用东涯诗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