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一个有故事的人，突然心生凉意（组诗）

 

惠永臣

 

           瓷片

 

我不能说它们是孤单的

有时是一块，有时是两三块

像田地里劳作的人。我不能暂时

给予它们更多的夕光

我只是路过这里，捡起它们，随手又扔掉

它们破碎的声音

犹如远古。它们的完整也是在瞬间破碎的

我想让它们再破碎一次

露出残忍的茬口，这种新的悲伤

或许更具有冲击力

而有人，愿意蹲下身子，仔细地

欣赏着它们的破碎

或许，这些破碎

能给她更多的快感

而我不能，我只喜欢破碎过程中

那种撕裂般的战栗

 

 

石头

 

出了前村，就是一片废弃的荒地

就是缺少烟火味的无人之境

在冬天，四野荒芜，人迹罕至

为对一块石头有足够的尊重

我躬下身子

用人间最低的高度，去抚摸这块

曾经构筑过家园的石头

 

没有温度的石头，需要我的手

一遍又一遍地抚摸，就像鸦雀用歌声抚摸翅膀

就像溪水有流动抚摸自己的岸

 

这块留有碑文的石头

在我的抚摸下，似乎有轻微的战栗

这么多年

我已经很少感触过这样的战栗

“安静的世界，只剩下它，在战栗”

 

引文为雷平阳老师的诗句。

 

 

公园里

 

公园里。玉兰树开始怀孕

鱼在池塘里游来游去。一把长椅子上

坐着乞丐，她亮出了自己的胸器

这饱满的初春

一只鸽子与另一只鸽子

相约飞过公园的上空。天空太晴朗了

它们翅膀上的银币，格外耀眼

 

那一年，我流落他乡，曾经被一群鸽子庇护

它们的身体里，有好多世上最美的音乐

它们毫不吝啬地给予我

 

——幸福，是那么长久

现在，我在公园里散步

没有人会嫉妒，我对两只鸽子长久地注视

 

 

朋友

 

坡地上，我和阿尧并排躺着

鹰，神秘的使者

持久地盘旋

她有秘示，但暂时还不能诉说

 

飘动的云......天空的钥匙

要打开什么？

泄露的天光

将会普照在谁的身上？

 

往事不需提起

记忆那么久远

 

多少年了？我们都活在自己的信仰里

 

多少年，我们没有相见

多少年，我们又相见

 

我曾经跟随着一条河流

寻找远方。而你，借助画笔

勾勒现实

现在，我们在一起

像两个委屈的孩子

眼巴巴期待着——那鹰能够落下来

 

我们相信，她是神差遣而来的

在这广袤的草原

她不会带走谁

也不会给我们带来丰盛的晚餐

 

 

雨后，在古瓷窑

 

遍地的瓷片

像一只只无法合上的眼睛

 

它们看到了什么

古瓷窑在荒地上耸立。烧窑的人

不知去向

只有荒草漫到脚边

 

——西边已露出夕光

随行的人，手里都攥着一些瓷片

一个下午，谁也没有找到一件完整的瓷器

似乎，破碎才是真实的存在

 

他们似乎心有不甘

又依依不舍地离开这里

留下一座窑址，在放慢的时光里

恍惚着，躬身而立

像一个有故事的人，突然心生凉意

 

 

酒后

 

残雪仍在。大地回暖。丛林里的老虎

蠢蠢欲动，雷声即将插身而入

就在昨夜，几个酒徒喝完了半块月色

踉踉跄跄地回望过

丛林的法则，就是弱肉强食，就是大压小

小压更小。他们相约走夜路

到僻静的地方，就着月光说胡话，或者

呕吐一地，然后睡去

 

这些颓废的老虎

雄风依旧在，只是没有遇到钟情的母虎

睡去就睡去，做的梦不见得相同

只是，天亮之前

回到山下，懦夫继续做懦夫

臆想者继续臆想

终归，这人间还是这个人间

 

 

竹鼠

 

此刻，南方雨水充沛，竹林茂盛

一只竹鼠，披着黑暗

在地下搜寻鲜嫩的竹根

它的牙齿锐利，足以咬碎竹根的生长

 

它的宫殿足够简陋

它的生活足够丰裕

 

南方有吃不完的竹根

饱食无忧，它不关心

两个生活在北方的人

对挺拔竹子的好奇。它只是关心

伸进暗处的竹根

 

当然，它更不会关心

两个北方的男女，此刻心里想着什么——

 

四野寂静。只有竹林

在风中不停地抖落着喃喃细语

 

 

丁酉年三十

 

年三十，打扫完办公室

给自己盛一盏茶，看堆在墙角的杂物

多是书籍报纸，它们有的我翻过

有的一点未动

现在，它们的命运是一样的

 

喝茶，看一会书

这是我想要的生活。当然手中的这本

我翻过多遍，一遍有一遍的新意

“世间仍有美好的事物”

比如燃放的爆竹

比如看见一个人时的心跳

比如，这空闲的时间

 

人间的万事万物，翻过今天

又是一副新面孔

这么想时，我顿感幸福

像茶水氤氲的雾气，包裹了自己

 

 

          年节的翠花巷

 

翠花巷被晃动的红灯笼包围着

西风翻遍了所有的角落，唯有瓦屋上的灰尘

越积越厚

 

女人们迎着风，穿街走巷

西风的胸腔里，夹杂着各种事物

节日的气氛浓得无法花开，西风一遍遍地

吹着，巷尾的一家

却传来不幸的消息

 

翠花巷的故事太多

让人惊奇的是，一位漂亮的媳妇

竟死在了老公公的怀里

翠花巷的故事太少

街头巷尾到处流传着同一种故事

 

昨夜，瓦屋的灰尘上，却留下了

一只猫的梅花

深夜里，一阵阵奇怪的声音

夹杂着西风，从巷头传到巷尾

 

时间有足够的耐心

请相信，有些事情在以后

还将被赋予新的内容，就像一个陌生人

突然入住翠花巷

让一些孩子的好奇，西风也吹不散

 

翠花巷，每一天都是热闹的一天

 

 

在去莫高窟的路上

 

如果大地可以作答，你将是最幸福的人

面朝敦煌，你拜谒

高天打开经卷，诵读之人

月亮虔诚。他拨亮油灯，东方的天空

群星出现。一场风雪来临之前

你要打扫好堂舍，净手焚香

许下庄重的愿

 

如果大地可以设问，你将是最幸福的人

古道阳关，驼铃声声

古老的城墙上，风声如捣

九层塔上，日月照常

厚土的儿女们，赶着不老的神话

做出飞天之状

 

一起劳作，一起卸下行囊

一起超远方膜拜

人们的幸福，照常

这些苍天厚土的孩子们

有着羊皮经卷的庄重

安静的世界，人们照常生活着

像一群被赶在山坡上的羊群

 

 

作者简介：惠永臣，原名惠永琛，男，1978年出生，甘肃镇原人，甘肃作协会员。出版诗集《时光里的阴影》、先后有700多篇（首）诗歌散文作品发表于《诗刊》《中国作家》《解放军文艺》《飞天》《民族文学》《青年作家》《星星》《四川文学》《岁月》《黄河文学》《诗潮》《诗选刊》《延安文学》《安徽文学》《天津文学》《西部》《诗林》《延河》《中国诗歌》《青春》《文学港》《山东文学》《西南军事文学》《回族文学》《阳光》《湖南文学》《西北军事文学》《青海湖》《朔方》《骏马》《佛山文艺》《都市》《鹿鸣》《椰城》《秦都》《牡丹》《厦门文学》《北方文学》《甘肃日报》等多家报刊杂志。曾获甘肃省第五届、第六届黄河文学奖，白银凤凰文艺奖文学创作二等奖、获《黄河文学》2014-2015双年度文学奖三等奖、《鹿鸣》2015年优秀作品奖、先后有三次荣获《甘肃工人报》举办的全省职工诗词大赛一等奖。

甘肃白银市平川区靖煤集团公司魏家地煤矿办公室。邮编：730913，电话：18309438760邮箱：bypchyc@sina.cn，qq:731599694；博客：http://blog.sina.com.cn/u/264241678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