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永臣，原名惠永琛，男，1970年出生，甘肃镇原人，甘肃作协会员。出版诗集《时光里的阴影》、先后有700多篇（首）诗歌散文作品发表于《诗刊》《中国作家》《解放军文艺》《飞天》《民族文学》《青年作家》《星星》《四川文学》《岁月》《黄河文学》《诗潮》《诗选刊》《延安文学》《安徽文学》《天津文学》《西部》《诗林》《延河》《中国诗歌》《青春》《文学港》《山东文学》《西南军事文学》《回族文学》《阳光》《湖南文学》《西北军事文学》《青海湖》《朔方》《骏马》《佛山文艺》《都市》《鹿鸣》《椰城》《秦都》《牡丹》《厦门文学》《北方文学》《甘肃日报》等多家报刊杂志。曾获甘肃省第五届、第六届黄河文学奖，白银凤凰文艺奖文学创作二等奖、获《黄河文学》2014-2015双年度文学奖三等奖、《鹿鸣》2015年优秀作品奖、先后有三次荣获《甘肃工人报》举办的全省职工诗词大赛一等奖。

作者通联处：甘肃白银市靖煤集团公司魏家地煤矿办公室。邮编：730913，电话：18309438760邮箱：bypchyc@sina.cn，qq:731599694；博客：http://blog.sina.com.cn/u/2642416785

 

 

 

青山未老（组诗）

 

惠永臣

 

芦苇

 

一阵风，芦苇集体摇头

又一阵风，芦苇集体摇头

一早上，风没停过

芦苇就来来回回地摇头

 

十万枝芦苇，集体摇头

像一场庄重的仪式

在进行

我跟着十万枝芦苇摇头

我是持着什么样的态度？

 

十万枝芦苇，认为我是它们之间的一枝

它们从来没有把我当成外人

一起，顺着风

在摇头

 

 

感受

 

昨天经过柿园

只有一枚红柿子挂在枝头

像没有被秋风吹灭的灯盏

火焰晃动。揪心呀

秋风搜遍果园每个角落，连脚印

也很少留下。夜里，风声好紧

一遍遍拍打我的窗户

没有人半夜起来观察风向

也没有人走出去

看看大街上，恍惚着

没有人照料的路灯

而我，就着微弱的灯火

在一首失败的诗里

替那枚柿子和这座城市

担心

天一放亮，就急不可待地

跑到园子里

又一次去感受

一枚被遗弃的柿子的温暖

 

 

失恋

 

 

一个往苇草里扔石头的人

谁认识她？

夕光打在她身上，像一块

忧伤的黄金

 

她扔进去一块

然后弯腰捡起来一块，再扔进去

她脚下的石头太多了

她的身影看上去

有些破碎

 

这个不停扔石头的女人

谁认识她？

你看，她的裙子被风吹得

乱七八糟

 

这个把暮色

穿在身上的女人

她什么时候能把脚下的石头扔完？

那一片苇草

已经在秋风里缴械了

白茫茫的一片

 

 

石头

 

一块，又是一块

无数块人间的石头，被天上的雨洗着

 

我没来之前，它们是石头

我离开后，它们也一定是石头

即便有那么一两块，不安分

安装上翅膀，飞下山谷

成为水中的霸主，但它仍旧

是一块石头

石头上蹲着一只黑鹰

那是黑夜落下的一部分

 

一股风从石头上吹过，它们有时

懒得动一下身子

动一下身子的石头

都是人间不平凡的石头

 

诗人王单单说

石头和心一样，都可以弄碎

但我不希望这些石头，看着一个心碎的人

一瘸一拐地返回山下

 

 

落叶

 

一枚落叶，半边是红，半边还是绿

一个人，走在路上，她仔细端详了这枚落叶

 

秋风还没有吹来最后一场雨

一枚叶子就这么有尊严的被一个人收藏

 

它的前半生给了某一棵树

它的后半生，必须在一个女人手里红着

 

给它后半生一个家

博尔赫斯的语言里，有温暖的眠床

它应该像个有家的人一样

安静地

被文字的琐事包围

 

 

捡瓷

 

运瓷古道。荒草萋萋

运瓷的车夫

用生命堆起的土包

七零八落。像瓷片，它们都有残缺

 

从古道上过来的人

低头，在荒地里找寻赏心的瓷片

捡起一块

又扔掉一块，让荒地上的

夕光，叮当作响

 

夜色降临时

他们手里都攥着一块月光

彼此照着

踏上古道

心有不甘的回到人间

 

 

我不同于他们

 

细雨洗净的瓷片下

藏着一小块黑暗。揭开时突然消失

 

有人惊叫。有人沉默

我不能像他们那样

我必须捡起它，寻找

能够吻合的另一块

 

生活需要这样

你看，遗址上飞离的那只鸟

顺着山脊

滑向谷底。随后，另外的一只

又落在那里

像谁在宣纸上

不慎

掉落的一滴慌张的墨

 

 

热爱

 

我热爱的事物

来自于一枚落在马路中间的树叶

它还不够红

它还没来得及躲避

最后一场秋雨

 

此刻，我手里握着一片碎瓷

这是昨天，你从磁窑遗址上

捡来的

这落叶大小的瓷片上

我看到了隐隐的红——北风继续吹

更多的叶子会落下来

更多的人

会从落叶上经过。万物隐退

留恋，不舍，义无反顾

又藏着小兽的野心

 

——我热爱的事物，不仅仅是一枚落叶

这次，我相信

我会遇到

更多纵横的秋色

 

 

古瓷窑遗址

 

比草木高的

是遍地的碎瓷

比碎瓷高的是瓷窑的遗址和鸟声

 

我们是沿着运瓷的古道过来的

我们没有马车可乘

 

几座遗址，像几堆灰烬

秋雨里，我们不约而同地

伸出了手臂

 

它们分散着

一座与另一座之间

让时光和我们任意穿行

从一座废墟的豁口

望过去

是另外一个豁口

 

——有没有更多的秘密？

我们相视而觑。像两个被神

照顾过的孩子

把各自捡到的瓷片

对接在一起，但仍不完整

仍不能盛下

一声完整的鸟鸣

 

 

登顶后

 

不能再高了。除了神的庄园

更高处，就是可以跑马，种庄稼的星空

 

人间再多的伟大

此刻不足挂齿。谁也不能伸手

掐灭星星的火焰；不能蹲在

月亮的路口

畅饮桂花酒。在高处，内心无比荒凉

任风把树影吹进体内

俯身向下，这样的落差

比一首诗陡峭，比爱情还危险

古老的人间呀

不需要一两个人的

无知和勇猛。你看，山下，仍有浮云

我们太过较真，站在高处

仍想着低处的事情

 

——站高的人生，会不会

因为谁的一个失误

让命运纵身悬崖，突然让一首诗

泪流满面

 

 

青山未老

 

青山未老。且让我们继续拼酒

稀薄的黄昏，不会有人唤我们回家

大地的昏暗中，适合两个人不说话

只喝酒

适合把过去的事，盛在酒中

一饮而尽

 

——不信，你看山下的人间，已灯火阑珊

不会有人借着一条小道

通往尘世的深处，探视

两个醉人的心事……

 

最好身下有一道悬崖

此刻我们都有舍身一跳的勇气

继续喝吧

这两具颓废的肉体，不在乎

多那么一半瓶烈酒

喝下去吧

连同瘆人的沉寂

两个逐渐模糊的面庞

和刚刚升起的残月——

 

借着酒劲

“我们才能捂住被这天上的刀子

割伤的两颗心”

 

 

又一次相遇

 

江山如此之大。东边日头西边雨

草木也够坚强的了，我踏过你接着踏

半瓶酒不算什么，不就是谁喝了谁先醉的问题

我们睁着一副醉眼，看世事苍凉

西边的雨还没有下过来，我们就躺在东边的草地上

像两颗无人认领的石头——

石头也有万古愁。你始终不停地唠叨着

而我仅仅只听进去了一句：

“草木的骨头里

藏着一座汹涌的大海”

 

 

情节

 

裂纹是隐蔽的，也是清晰的

像身体上的疤痕

在墙上倚靠着，杏树垂下的果实触手可及

你的无心

像是早有预谋。他来到这儿

一时半刻回不过神来

像个犯错的孩子。惶悚，羞赧

雨水稀稀落落

裂纹有一种晃动的感觉

这种危险不易觉察

我趴在露台上，写了一半的诗

还不能囊括这样的情节

 

——不是我的错

我不能从一场细雨里

提前伤害到他们

也不能预设往后的情节

仅仅作为一个情节

已使远处

泪流满面，水汽迷蒙

 

 

一滴雨里

 

在一滴雨里，打造宫殿迎娶美人

酒量太小，我早于沉醉于床榻

人世有人世的规矩

谁也不能

穿透一滴水，去另外的地方

 

那里，城墙高耸，我的臣民持戈待命

我轻唤美人名

此美人已在众人的吹捧下

腮红耳赤

彼美人应声而来，像一股清凉的风

我有醉意，她有妩媚

 

一滴雨里，我想做的事，不再隐晦

就在昨日，从一滴雨里

提着自己的影子巡游

我的江山如此宽广，我的心，足够的小

但我不能暴露出来

我的隐藏术，有时连自己也欺骗过

 

在一滴雨里，我还有什么不敢想的？

一滴雨里，我是

自己的王

 

 

相见

 

我们互不相认。时光成了

遗弃之物

“雨后的草地，新鲜的植物上晃动的昨日”

模糊，慵懒而有生动

没有谁愿意

认领这份清凉

寂静。持续消磨着两个人的耐心

 

一切都变得如此可疑

一只鸟雀，与另一只，衔着落霞

我们不在相视

一条路的两个方向，都能

通往深秋

 

停下来，回头一望，多么难啊！

曾经的爱，如清灰

被晚风吹散

其实，我们都是

被生活涂改的面目全非的人

 

......但谁愿意承认？

 

 

深秋

 

楼拐角，有棵山毛榉孤独地掉叶子

一场接一场秋风，使他不能继续保持幻想

 

把一本书扣在地上

苦闷的日子，就被风翻着

一页又一页，这眩晕的沙沙沙的声音

持续不断，像是谁的叮咛

 

暮色加重，谁在背负着冰凉的黄金

穿越一座花园?

所有的事物，呈现出废墟般的虚幻

唯有那句教诲

在风的翻动下，愈显清晰

 

谁是注定的失败者

秋风里，蝴蝶用轻薄的肉体

告诉一个内心陡峭的人

别轻视这个秋天

活着是件幸福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