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工，挖开劳动的深度

——致煤矿工人 

文/邵悦

 

1

劳动——

这个集成体，如果来自矿山

就要被八百里巷道穿透

就会被一茬一茬矿工破解

光，在路上。火，等待点燃

一些事物，仍在地下加速蜕变

用言辞，追赶采煤机浑厚的朗诵

 

他们是一群发光的劳动者

自带火源，自身燃烧，自射光芒

他们阻断河流，分割森林，撬开地壳

深度挖掘地底的矿藏

他们粉碎眼前的黑，就聚集了光源

穿过一次巷道，就捎上一回落霞

掘进一尺煤层，就带回一次曙光

主体。客体。和隐去的深意

在宽厚的胸膛里撞击出星火

燎原地下，地上……

 

2

他们被一锹煤引领

掘出地下的黑海

也挖开劳动的深度——

莫名的辽阔。深邃。隆隆作响

不过是加重了他们的肤色

加深了他们几代人的厚度

从输出劳动者的汗水开始暗喻

炉火，温暖，光明正大

从捆绑劳动价值时，开始借代

乌金滚滚，太阳花开

 

“除了个人的品质

什么也没有持久力”①

他们，不想知道这些修辞

从哪儿来，到哪儿去

他们只知道，劳动就是挖煤

挖煤的人，就是纯粹的劳动人民

劳动让人活得美，死得也美

一块煤——

升起灶膛的等待，热气腾腾

一锹煤——

拧亮街巷文明的窗口

一车煤——

载着一个时代的梦想，燃烧

在寒冷与黑暗之间，除了

火焰、光亮，就是劳动者的仰望

 

3

从入井，到升井

他们紧紧抓住自己的名字

——矿工

在升降的罐笼里，百度人生

一些人，用心血

综采大块儿大块儿的期盼

一些人，用目光

点燃刚刚采下的，还浸着他们的

汗渍，裹着他们的气息

带着他们的体温的煤

 

在与煤对峙的刹那间

劳动者，与劳动对象

相互转换了角色。他们

挖掘了煤，煤也挖掘了矿工

他们点燃了煤，煤也燃烧了矿工

哪一个矿工的脊梁

不是浩瀚煤海的中流砥柱？

哪一块煤——

不是矿工无法略去的信守？

大面积的宽阔，大部分的黑亮

不用夸张，就能气吞山河

 

4

捏紧一束光，或者别在额头

钻探，切割，掘进

都能创作出传世的杰作

运送到光天化日之下

大块小块的煤，将成为哪一种美

他们就不去挖掘了

他们只牢牢记住——

按时深入，准时提升

免得锅灶缺少一小块温度

免得祖国缺少一个无名的劳动者

 

对于光明，这些坚贞的煤

守口如瓶。它们

忠诚于开采出它们的劳动者

不见矿友的火力，决不开口说一句话

通明，流淌温暖的瞬间

有谁看到他们憨笑时，露出

雪白的牙齿，比白天还明亮

有谁想起他们穿行地心赤裸的

脊背，和煤一样黑得发亮

有谁看见他们挖煤的目光

和燃烧的煤一样，灼灼闪耀

 

5

劳动者，以劳动的名义

存在这个世界上

一个简单的词义，却抱紧所有能量

不停地劳作、采掘、深入

他们背负着祖辈、妻儿的重托

他们隐去喻体。于尘世繁华中

保持高傲的自己，矗立时间的旷野

像威严耸立的主井，副井

默默承受人世间的风霜雨雪

 

是的，他们就是最底层的劳动者

他们低下身体，低下头颅

低到穿透千百米地层

低到侏罗纪时代，打开大地深远的记忆

从古老岁月，看见陈旧的历史

“再卑微的骨头里也有江河”②

江河在大地深处，江山在大地深处

——他们是时光深处的王

 

6

对于他们——

劳动者——

大地深处的主人——

心田即是煤田，心海即是煤海

煤层间，石头里，头顶上

都有他们三尺浪潮，百丈灵魂

八百里路遥，桑田沧海

能站住脚的、能发光发热的是煤

能采出煤的是

矿工，劳动者——

让一个强壮、刚健、光芒的日子

披红戴花地从黄历上出发

走向世界，照亮人间

 

注：①沃尔特·惠特曼诗句

   ‚陈年喜诗句

 

2017.5.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