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在《中国诗人》2016年第6期上的六章，今年第二次上该刊，谢谢陈老师约稿

流浪（外五章）

惠永臣

流浪

那一对恋人从坡顶下来的时候，我坐在石头上，等待一列慢速的绿皮火车。

 

古老的时间，从一朵狼毒花上开始，慢慢地排毒。

我身体发亮的一面，伤口悄然呈现——

 

坡地有溪水，像信使，把时光和渐渐变淡的爱，送至遥远。

那一顶帐篷，可以暂时当作一座寺院。

 

离开她的时候，我没有许过愿。

多数的时候，在这草木葳蕤的草原，独自流浪。

 

多数的时候，看见恋人，我的身体里就泛起孤独的泡沫。

像阴影，随我一起流浪。

 

 

秋菊

越过今夜，你就成为时光的祭品，但生活还得继续。

你存世过于短暂，像邻居的那个漂亮的小姑娘，但经历不同。

 

我试图从你的地下室里，摸索到旋转的楼梯。

阴湿的霉气，一只老鼠叼着一寸光线，从一根蕊到另一根蕊，大摇大摆。

 

唉，秋天的嘴角，流出白霜。短暂即逝的爱，无从说起。

大地记录下的温存，让心跳瞬间加快。

那些赏过你容颜的人，都匆匆离去。唯我，有了一层新的情感和联想。

 

离去的小姑娘，她残落的花瓣，像灰尘，慢慢地落进我的词语和星球上。 

 

小木屋

我长时间注视着一座小木屋。一枝花在屋前独自开着，香气收敛。

它的安静来自于它的自制力，与有没有风无关。

 

我曾多次幻想，在冈底斯山的那面坡地上，最好有一座自己的小木屋。

晨光最先照到那里。

我披衣下床，在乱石堆里，找自己喜欢的石头，然后再垒一座石头房子。

 

最让我忘不掉的是，一只雀儿在乱石堆里跳来跳去，它不害怕我——

 

一切都是新鲜的。生活宽恕了我们，我们的心里都有温暖的石头。
我们用过的，没有用过的，都属于我们。

 

它跳到天黑，选择一块石头入眠。

而我，卸下身体里的石头，一如既往地倒在一张小木床上，静静地等待寂灭。

 

 

早晨

一朵花在窗外独自盛开。

它的寂寞，一只飞临的蝴蝶知道。

墙角有一块阴影，看上去很脏，只有风从上面走过，不带一丝声响。

 

远处有人流和车流。

有一个刚刚离开我的人。

 

冈底斯山在更远处，一只雀儿从一块石头跳向另外一块，乐此不疲。

这是我去年见到的情景，与现在的心情毫无关系。

 

 

学会放弃

我试图劝说她放弃。其实，放弃也是一种大度。

就像树木放弃树叶；天空放弃鸟鸣；黑夜放弃星子……

 

我不止一次地学着放弃。放弃纠结。放弃爱恨。

放弃疾病和自己。

放弃一个刻心铭骨的词语。回到原始——

 

那里草木繁茂，鲜花肆意开放。

一湾溪水，抱着影子，不肯快速地走远。

 

学会放弃。就像今天放弃明天。

就像一个酒鬼，放弃酒瓶。一个流浪者放弃故乡。

 

学会放弃，你就会从新的词语里，找到爱情。

找到你青春期，泛在脸上的红晕。

 

 

在草原的山坡上

牧羊人，坐在坡顶上假寐。

鹰看护着他的羊群。

一只羊跑向了坡地，一群羊跑向了坡地。

 

坡地里，一枝苏鲁梅朵怒放着。

牧羊人的长衫，在风中像经幡。

 

他心中的佛，就坐在落日的方向，成了暮色里的一块心病。

却有着一块石头的安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