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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诗刻(17): 人世间有大悲伤,我不能一字一句清晰地说出

(2016-04-11 17:34: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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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转载的诗歌

 

          人世间有大悲伤,我不能一字一句清晰地说出

                                                            张执浩

 

 

上世纪80年代中期,在我读书的大学校园有一个偷偷写诗的青年,直到有一天,有人从他的垫絮下面翻出了一沓整整齐齐的诗稿,他的诗名才逐渐浮出水面。这个沉默寡言的诗人不知何时给自己取了一个寒光闪闪的笔名:剑男。三十多年过去了,我还依稀记得第一次去拜访他的情景:他正趴在寝室床前的条桌上,面前横摊着一叠稿纸,左手握着钢笔。剑男来自湖北通城,那里的方言极为独特,语音、语法,甚至某些词汇,至今仍保留着大量古汉语的特征,譬如他们把“我”还叫作“吾”,把“白天”叫作“日里”,把“女孩”叫作“姑特”,“去玩”叫作“欠戏”……。自幼在这种语境里长大的人突然置身于充满普通话的校园,不适之感可想而知。“我索性把自己当成了哑巴”,剑男后来回忆说,在入校的第一年,他几乎没有开口说过话。他把自己想说的都悄悄写成了分行的文字,这些明显带着鄂东南地貌和风物色彩的诗句渐渐在传遍了桂子山。

金子的运草车,它驰离的地方/我的故乡围绕着粮食哭泣”。在最能体现剑男早期创作风格的诗歌《运草车》里,一种沉郁而坚韧的基调已经得以确立。现在看来,尽管这首诗还多少带有当年流行的“海子式”的抒情风格,但仍然不失为一首情绪饱满、语调优美的作品。而真正让他彻底摆脱他者的影响,进入自给自足的诗歌空间应该是十年之后他写出的那首《在临湘监狱》。我不清楚这两首作品之间的时光是怎样悄然流逝的,但我清晰地记得那些年里发生在我们之间的诸多往事,当年意气风发的“校园诗人”一个一个被生活庞大的身躯挤搡到了天涯海角,独自品尝生活的甘辛,没有人能够幸免。屈辱,卑微,碌碌无为,在日复一日的消磨中,写作变成了后半夜的自我审视。“穿过南江河到临湘,我带着新婚的妻子/去看望我的一个朋友,河水快干涸了/像秋天缩紧了身子……”,多年以后,一种历经沧桑的语调使剑男的诗歌发生了质的飞跃,绚烂让位于隐忍,喧哗归于宁静,诗人用陈述的口吻将一桩人生的悲剧演绎得栩栩如生。“你以为哪里不是监狱?”与其说这是我们在探望囚徒,不如说这是我们在探访我们自己。

我时常庆幸自己身边有这样一群可以相互撞身取暖的诗歌兄弟:因为胸无大志,所以活得充实;因为善良隐忍,所以相处融洽。在崇高与卑微之间,一个写作者选择从何处开始运笔,往往左右着他今后的生活态势与精神走向。所幸的是,剑男和我一样都义无反顾地选择了后者,自愿成为这个时代我们个人生活的忠实记录者,放弃了高蹈,却没有弃绝对诗意的寻找。剑男写过一首题为《我从不说孤独》的诗,这首诗以直抒胸臆的笔法坦承了他对人生的态度:“黑暗深广/我要告诉那些没有经过长夜的人/万物都会在它的怀中复活/孤独不过是世间万物共有的属性”。从这首诗里我们可以清晰地捕捉到诗人这些年里的精神活动:一介书生独自徘徊在书斋与人群之间,从喧嚣的白日走到停电之夜,有哪些是他无法在尘世里安放的,又有哪些是他必须在尘世间担当的,在反复的掂量中他做出了有尺度的选择。

剑男近几年写作的转变或许都与这种谨慎的思考和选择有关,相比于他早期作品的优美与感伤,他晚近创作出了一大批素静、沉稳的诗篇,它们或以小见大,或大中见小,真实的影像与真挚的情感交织互融,形成了一组以家乡幕阜山为远景,以现实日常生活为近景的开阔画卷。可贵的是,无论我们从这幅画卷的哪一处开始浏览,都可以毫无障碍地找到我们曾经共同拥有,而现在仍在孜孜以求的那些东西。在这批作品中,剑男找到了一种自信的、完全能够把控的语调,虚实相接,转换自如。譬如《上河》,一种舒缓的达观的中年之态得以完美地呈现:“不再有浩荡的生活/不再有可以奔赴的远大前程/上河反而变得安静了,并开始/映照出天空、山峰以及它身边的事物”。这种澄澈的力量在剑男后来的作品中被一再凸显出来,有时如《上河》一般,但有时却以另外一种还原人生况味的方式显现,譬如在那首《晒被窝》的诗里,诗人通过白描的手法叙述了一个年轻的女子在春天晾晒被褥的场景:“桃花还未开放/被窝也是干净的/只有一块地方有洇湿的痕迹/她将被窝仰面搭在竹竿上/用手抚了抚/脸上不觉飞出桃花的红晕/时候还是早晨/朝阳已生起了灶火/自己的男人还在睡觉/当她侧过身看见/婆婆端着满脚盆的/衣服从屋里出来/她又把被窝翻了过去”。这种在不经意间发掘诗意的能力,更能体现出诗人日臻成熟的语言技艺。

写剑男的时候我的思绪常常会跳回到三十年前大学校园里,从高大的香樟树下的石凳旁,到茂密沉郁的桂花香气中;从锅碗瓢盆的咣当声里,到人去楼空的阶梯教室……啊,美好的80年代像一个梦,人影幢幢,只留下了几张清晰的面孔。我记得,我们曾借助明灭的烟火彼此打量过对方,并约定,一定要写到60岁。而现在,我们都已经置身于这个两个梦境之间,一端依然是在黑暗中明灭的烟火,另一端却是日渐昏花的老眼。“我担心再也不能咬紧牙关/担心胃在饥饿,仅有的食物却/塞在牙缝,人世有大悲伤/我却不能一字一句清晰地说出”(《牙齿之歌》)。这是剑男在牙齿开始松动之后对自己发出的警示,这个当年因担心自己口拙而沉默寡言的青年,如今再也不用担心了,因为那些令人费解的语音已经化成了他的写作资源,但是悲伤依然存在,屈辱仍在经受:“早前的一阵乌云,笼住人生中惯有的灰暗/但好在天已慢慢升高,透出如黎明的光亮/这么多年,这是我第一次看见被孤寂压低的村庄/是我第一次看见它的屈辱,在被雨水/洗涮之前有着黎明的模样”(《山雨欲来》)。那么,就让它来吧,我们还在这里。

 

[转载]诗刻(17): <wbr>人世间有大悲伤,我不能一字一句清晰地说出


 

附:剑男诗选

 

剑男,原名卢雄飞,1966年生于湖北通城。发表有诗歌、小说、散文及评论,有诗歌入选多种选集及中学语文实验教材,著有《激愤人生》《散页与断章》《剑男诗选》,现在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任教,《语文教学与研究》主编。

 

 

 

在临湘监狱

 

穿过南江河到临湘,我带着新婚的妻子

去看望我的一个朋友,河水快干涸了

像秋天缩紧了身子。“迟早有一天

我要他付出代价,迟早。”我路过

十里铺时想起他去年的那句话——

那时我的朋友在八角亭中学教物理

他美丽的妻子在一家保险公司做文员

绯闻在她和她的领导之间像霉菌一样

让他喘不过气来,在春天的时候

手无缚鸡之力的他终于把一把尖刀

捅进了那个大腹便便的男人的心脏

偏左的位置,到秋天的时候,他就

被送到临湘监狱了。今天刚好一周年

我和妻子走过一大片收割的稻田后

终于到达监狱门口,在接待室,我

发现他变得黝黑和健壮了。——

“我刚挖完水沟回来。”他挺了挺身子

我从背包拿出带给他的香烟、火腿肠

说在这里还习惯吧,只见他眼睛

突然红了,说:“你以为哪里不是监狱?”

语言还是和从前一样充满锋芒,我

赶忙给他介绍我的妻子雅儿

他笑了笑说:“这也是监狱,甜蜜的监狱。”

接着我们又谈了一些其他的事情

包括男人的血性、冲动和屈辱

但从头到尾,我们都没有谈到天堂

 

 

山雨欲来

 

我行走在丘陵,两座山之间有什么

孤单地悬着?天慢慢暗下来

接着又是哪里来的光晕辉映着它们的肩膀?

那此匍匐在它脚下的村庄卑微地

点起幽暗的灯火,生命压得多么低

像黄昏的宁静压住的,快喘不过气

又像早前的一阵乌云,笼住人生中惯有的灰暗

但好在天已慢慢升高,透出如黎明的光亮

这么多年,这是我第一次看见被孤寂压低的村庄

是我第一次看见它的屈辱,在被雨水

洗涮之前有着黎明的模样

 

牙齿之歌

 

这颗牙齿松动了,脱落后与另外

一颗牙齿形成缝隙,漏气

这一生太多让人疼痛的事情

已经不再让我感到痛苦

但我担心再也不能咬紧牙关

担心胃在饥饿,仅有的食物却

塞在牙缝,人世有大悲伤

我却不能一字一句清晰地说出

 

 

昨夜的乡村一定大哭了一场

 

昨夜的乡村一定大哭了一场

你看潮湿的屋顶,水汽蒸腾的地面

草叶上的露珠,少年脸上的泪痕

以及他身旁新坟上不再飘动的白幡

它们都洗净了身子,陪着

这个悲伤的少年一直睡到了初阳升起

 

 

上河

 

阳光是逆着河水照过来的

照着挖沙的船,日益裸露的河滩,以及

河滩上零星的荒草,说是河

其实是众多的水荡子,因此远远看上去

就像一面打碎的镜子散落一地

不再有浩荡的生活

不再有可以奔赴的远大前程

上河反而变得安静了,并开始

映照出天空、山峰以及它身边的事物

 

 

山腰上的老屋

 

一座老屋前长着乌桕、白蓟、油桐

枸骨身上有刺,和丛生的蔷薇

被种在菜园的旁边,枫杨树长在左侧

一半的枝丫遮住半边厢房,但是独木

在乡村,不成形的叫杂木,壮直的叫木材

因此乌桕、白蓟和油桐共生一处

枸骨和蔷薇被密密麻麻种成一道栅栏

只有枫杨被宠爱,独占半边空地

这样朴素的、不自觉的布局和时代的

价值观何其相似,但我惊异于

它和山坡形成的老屋的虚空和冲淡

一角灰瓦的屋檐在高大的枫杨掩映下

挑出山腰,落寞、苍凉,有颓废之美

惊异于门前的野花开得冷艳、荒芜

那紧闭的柴扉似乎就要被一首诗歌叩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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