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剧小品）

宋永贤

 

人物  小黑（简称“黑”）、玛利亚（简称“亚”）、孟老侃（简称“孟”）。

时间  岁末。

地点  大河村孟老侃家。

 

[大屏幕显示：乡路、山峦、绿野、溪流、小村、农屋、老树、鸡、牛等。

[舞台道具：小木桌、小木凳、老式电视机、箩筐等。

[《时间都去哪儿了》旋律起。

[小黑、玛尼亚的画外音——

黑  亲！看！前面就是我家大河村。

亚  亲！哪？

黑  亲！没看见前面一条河？

亚  亲！那……那也叫河！还大河村？顶多一条小溪。

黑  亲！说的也是，我小时候觉得这河好宽啊，怎么现在感觉像小溪。

亚  更像一条水沟。

黑  亲！过了水沟——不对，过了河就是我家了。亲！看见了吗？

亚  亲！就那两三间小房子？

黑  亲！怎么样？世外桃源不是？

亚  亲！怎么房子比山矮？

[小黑、玛尼亚各自按着手机，上。

黑  亲！房子矮好，抬头见山，风光在眼前。

[小黑碰了玛尼亚一下，两人抬头看了一眼风景，又迅速低下头弄手机。

亚  亲！怎么房子比树矮？

黑  亲！房子矮好，冬暖夏凉。

亚  亲！怎么房子比鸡矮？

黑  啊？

亚  亲！鸡在屋顶上。

黑  亲！鸡在屋顶生蛋——房子矮好，掏鸡窝不费劲。

[小黑、玛尼亚真实的声音——

黑  （撞到树）哎呀！亲！……亲……亲到树了！

亚  （脚踩空）哎呀！鞋……鞋跟掉了！

[小黑不停抚头，玛尼亚急找鞋跟。

[小黑帮玛尼亚找到鞋跟，又找到一块石头，夸张地钉鞋跟。小黑每举一次石头，玛尼亚都闭目缩头。

黑  鞋跟钉好了。还是乡下好，要是在城里掉了鞋跟，哪能找到这么上手的石头？（扔石头）

亚  城里路平平坦坦，会掉鞋跟吗？

黑  （帮玛尼亚穿上鞋）亲！走——

亚  你背！背我！

黑  背就背！就剩下几步路。（背玛尼亚走）

[孟老侃家。孟老侃手抱一箩筐牛草料上，正好看见小黑背玛尼亚进来，急转头。

黑  （放下亚）亲！到了！

[孟老侃用草料遮住自己，小黑、玛尼亚两人未察觉。

[小黑顺手拉一小木凳让玛尼亚坐，自己坐在另一个小木凳上。两人背对孟老侃，面对观众席。

[小黑、玛尼亚不约而同刷手机，画外音。

亚  （环顾一下，又低头看手机）亲！你家好像有点历史。

黑  亲！这是我爷爷自己造的房子。

亚  哦……亲！你说你爹叫什么名字？

黑  亲！我爹叫孟侃，村里人叫他老侃。

亚  你爹很会侃大山吗？

黑  不不，名字而已，我爹话不多，自从几年前我妈去世后，我爹好像更不愿意说话了。

亚  亲！我怕……

黑  亲！你怕什么？

亚  亲！我怕不说话的人，有话心里憋着，发泄起来不得了。

黑  亲！我爹老实巴交……我才怕你爸呢。

亚  我爸咋啦？

黑  你爸话太多了，记得你第一次带我去你家，你爸盘问个不停。

亚  别说我爸坏话，我爸好歹也是个工商所所长。

黑  亲！你爸连问我话都很职业。

亚  咋啦？（头不抬，用脚踢小黑，结果踢到了孟老侃，孟不敢动）

黑  那次，你跟你爸介绍我，说我是清华大学毕业的……

亚  夸你不对吗？（再踢）

黑  你爸看了我一眼说：（学亚父）“哦，原来是中国驰名商标。”

亚  我爸也是夸你呀！（再踢）

黑  当你说我来自偏远山区，你爸立即说：（学亚父）“哦，原生态的有机产品。”

亚  孟小黑，你挺会记仇啊！（用力再踢）

孟  （疼痛难忍，失声）啊——

[小黑、玛尼亚一惊，发现孟老侃。

黑  爹，您在家？

孟 （抚脚）哦哦，在家。

亚  您……没事吧？

孟  没事……挺有力气的。没听到你们吵架呀，怎么练起脚功来了？

黑  什么脚功？（马上明白怎么回事）我们没有吵架，是交流……交流思想。对啦！这是玛利亚，您未来的儿媳妇。

亚  大叔，您好！

孟  马利亚？姓马？

黑  不不，姓牛。

孟  什么？姓牛怎么叫马……利亚？

黑  洋名，城里女孩臭美，喜欢为自己取洋名。（故意）哦，咱这儿叫绰号。

亚  你才臭！叫什么小黑，还大黑呢！

孟 （指门外的牛）大黑是那头牛。哦哦，你们聊……对，交流……我去倒水。（下）

亚 （刷手机）亲……我手机没流量了。

黑 （看手机）我手机没电了。

亚  没电去充啊。

黑  忘带充电器了。

[玛尼亚做了个无奈的动作。

[孟老侃端两碗水上。

亚  （喝水）这水真甜。赞！

孟  站？我站着啊！（见亚、黑笑）我……我去屋后摘芥菜了——小黑，今个还是做你最喜欢的芥菜饭。

黑  ok！

[孟老侃摇摇头，下。

[玛尼亚不停地弄手机，干着急。

黑  别看了，没有网络。

亚  咋办？

黑  我们去外面转一转。

亚  还想让我掉鞋跟？

黑  刚才是你光看手机不看路。

亚  反正我脚酸了，不去！

黑  这……（见屋里电视机）电视，咱们看电视吧。刚在路上你还唠叨很久没看电视剧了。

亚  得！是你想看武媚娘吧？开玩笑的！（摸了摸老式电视机）你家的电视机也是很有历史了吧。

黑  每次回来我都说换台新的，可我爹就是不同意。（开电视机，却怎么也打不开）咋开不了？（左看右看）

亚  （突然用力敲了几下）开！

黑  你干嘛？

亚  以前我爷爷有一台旧收音机，每次都要敲几下才会响。

[玛尼亚欲再敲，被小黑制止。

黑  你别乱来！我检查一下电源。

[孟老侃提芥菜上。

孟  别费力啦，坏了！

黑  坏了？啥时候的事？

孟  好几年了。

黑  （疑惑）不对呀！我每次晚上打电话回来问您在做啥事，您都说看电视……

孟  是看电视。

黑  电视机坏了好几年，还看电视？你咋看电视？

孟  电视机坏了没假，我看电视也没假。

黑  爹！您越说越糊涂了！

亚  大……大叔，您是不是老……老年……

孟 （接过话）痴呆症！

亚  哇塞！这可是您自己说的。

孟  是我自己说的，我就是老年痴呆症。

黑  爹，您好好的，怎么会……

[小黑、玛尼亚两人比划着。

亚  （对小黑）要不送爹你去医院看看？

黑  对，明天就去。

孟  我没病，去哪门医院。

亚  刚刚您不是承认了，老年……

孟  痴呆症！（边择芥菜）三年前，你妈闭上眼后，这电视机也跟着闭了眼。

黑  三年前就坏了？

[背景音乐起。

孟  （语气缓慢下来）这么多年，你每次晚上打电话问我做啥，我都说在看电视……我没骗你小黑，我每天晚上都准时看着电视，看着黑乎乎的电视。因为你妈在世时，每天晚上都会准时看《空中戏台》节目，一边看，一边跟我聊，聊戏里的人，聊你——天气转凉，怕你忘了添加衣服；天气炎热，怕你晚上被蚊子咬；天气不凉不热，怕你在食堂舍不得花钱多买饭菜，饿了肚子……我每天晚上都要陪她聊，我安慰她：小黑身体很棒，不会犯病的；小黑很懂事，会照顾好自己的……你妈走了后，这电视机也不声响了，但我照样每天晚上坐在电视机前，盯着你妈以前坐的木凳子，默默地跟你妈聊啊聊，聊家里的收成，聊村前的河水越来越浅，聊镇里又开了一家大工厂；聊得最多的还是小黑你，说你大学毕业了，又找了工作，找了对象……小黑，你爹是不是……又痴又呆？

黑  爹——

孟  不说了不说了！再说还真的成老侃了。

黑  爹！是我不好，我早就该买台新电视机回来换。

孟  不换不换！（摸电视机）这大肚子电视机装着许多你妈喜欢看的戏。

黑  爹！——

孟  爹想跟你们说句话，马……马利亚听了别不高兴。

亚  大叔，您说，您说。

孟  小黑的母亲走了，我想找身边的人聊聊话都没有了。而你们呢，能天天呆在一起，却不珍惜，光盯着各自的手机不说话，像两个不相干的陌生人。你妈说过，两口子互相沾沾唾沫星子才会亲！

[玛尼亚、小黑对视。

黑  我爹说得没错，我俩越来越依赖手机来交流了。

亚  对呀，我傻呀，对你不满还要浪费手机费刷了半天屏，直接踢你一脚不就完了。（欲踢小黑，小黑急躲孟老侃身后）呵呵大叔！我跟小黑开玩笑的。

孟  （下意识抚自己的脚）见识过了，脚功不错！

亚  大——叔！

孟  比脚功我输！大——输！

亚  大……大……（对小黑撒娇）我不叫他大叔了。（凑近黑耳朵）叫……老侃！

黑  你敢！

亚  不然怎叫？

黑  跟我叫不就得了。

亚  跟你叫——爸？

黑  你不是叫了吗？

亚  你！（欲踢又止，对着小黑狠狠地喷了一口嘴气）

黑  （擦脸）你喷我唾沫？

亚  亲！两口子沾沾唾沫星子才会亲！

[高潮音乐《时间都去哪儿啦》：

还没好好看看你眼睛就花啦，

柴米油盐半辈子，

转眼就只剩下满脸的皱纹……

[三人谢幕。

 

—— 剧  终

 

演出说明：男女主角手机微信聊天时，出现画外音（音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