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晓杰的诗（组诗）

 

 宋晓杰

1.这一年

 

这一年，黄昏与晨曦互换

这一年，无所事事，时间却总是不够用

这一年，噤声，节约语言，凌空漫游

这一年，眼泪是怀疑，也是糖精

这一年，城池陷落，野草疯长，雨水泛滥

这一年，落日在东边，烟火、战火也在

这一年，不断地挖一口井

这一年，梦醒时分，不知身在何方

这一年，谁颤抖着双手，亲吻奴隶解放证书

这一年，根须裸露，白云沸腾……

 

纪念是有毒的陷阱

谁也不说堕落

可我的确在移动

——如看不见的星子

飞旋，蜂拥，不知所踪

 

2.武夷九曲溪

 

一曲给满坡的草木

绿得嗓子眼儿，发堵

二曲给脉脉的青山

相顾无言，水墨滴答滴答地流

三曲给清澈的溪水

只管一个劲儿走，让别人去愁

四曲给奇峭的崖石

咬紧牙关，守着满天星斗

五曲给行行的茶树，给你荣耀的盛年

不单单是遮体、保暖的红袍

六曲给沉默的悬棺，祭祀和传奇渐行渐远

别惊扰他（她）深沉的睡眠

七曲给不怕死的飞鸟

给你三千里的翅膀、橄榄枝和万里河川

八曲给疑问重重的山路

给你奇峰、脚力和无疆的视野

九曲给竹筏上的旅人：留下，大醉一场吧；

离开，心尖儿上萦徊着如烟似雾的乡愁……

 

3.午餐前，在画室

 

和两个男人

在第三个男人的画室里，看画

赤裸的人体从包裹中得以重见天日

胴体柔和而洁白，像窗外的阳光

只在关键部位，加一点点青铜的阴影

 

有一瞬，画室里静极了

阳光如欢腾的尘埃

我愣怔着，下意识地拉了拉衣角

三个男人饥饿地盯着他们想盯的地方

啧啧赞叹

并用小指肚儿，小心拂去浮尘

 

那个中午，我的脸红了两次

一次是因为羞涩

第二次是因为觉醒

 

为了掩饰我的脸红

我拍照，拍照，从不同角度拍照——

是的，我们在欣赏艺术

不是看女人

 

4.赠友人生日

 

每个日子都对应一颗星辰

不管钻石般光洁

还是隐身在寂寥的夜

——你都居于世界的中心

易凋的花儿纷纷退场

而汹涌的青春蜂拥着君临

祝福唯一的一天，可贵的一天

你睁开启明的眼眸，落入滚滚红尘

——从此，孤独的星球上

我们成为致命的近亲！

 

5.压寨夫人

 

云鬓光鲜，玲珑佩环

身披猩红大氅

端坐在男人们中间，一言不发

也会使迎面射来的冷箭

轻巧折断

 

不完整的群山虚设了屏障

可有可无的围栏

只要高头大马的男人，往她身边一站

戏剧就鸣锣开场了——

火并，揭竿

她终将被铭记，不仅是因为丢的那只凤眼

 

——这是一个传奇吗？

我借用她另一只眼里的灯

在潮起的暗涌中

安坐如短暂休眠的火山

 

6．题一张照片

 

一株稻穗被我留住

没有变成晚餐，更无法止住饥饿

它被无限放大的籽实，湿润，鲜亮

同类们理想主义的光芒

被它固定下来

 

——往往，这是普遍的真理

更多的无名者，垒成荒冢

为时光殉葬

 

我是在说稻穗吗？

田野、土地，新鲜的生殖

一茬又一茬迅疾的生命

因坚持而不朽

 

7. 歌手阿黛尔的魅惑

 

爱你的沙哑——不是酒精和烟草的罪孽

是上天所赐的风雪和深渊

爱你年龄的假相，提前到来的沧桑

小剂量的瘾、丝缕的疼

 

酒杯微微荡漾，藏着最小的火焰

最大的陷阱和魅惑

你的脚下布满光明的城池

身体不动，却跟随远山冉冉升腾

一个音符就是导火索呵

我听到神话由远而近

玻璃飞翔，散如满天的繁星……

 

舞台过于模式化了，你从不需要烘云托月

可爱的女巫，手持魔杖的女巫

一开口，你就满血复活

 

8.假设

 

我没有恶意，也不是善战的人

但是，在茫茫的荒野和孤独的星球上

我寻找敌手——取暖！因而自救！

 

后半生，早已越过激流。以退为守

像孤傲的大象，远离象群

尊严完整地死去……一座山訇然倒塌……

 

一粒微尘的梦想和呼吸，略胜于无

 

                                            

 （发表于2015年《彝良文学》“中国好诗歌专号”第一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