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冬天旧了，

伴着它的桉树的摇晃。

 

伴着自行车铃声抛出的裂纹，

早点摊升腾的白色蒸汽，

少女在变旧。

 

十九路车转过弯来。

一眨眼，皱纹

像新的线路，刻在了你我额头。

 

路灯亮了一夜，疼在它的身体里

跑累了，

现在，它缓缓睡去。

 

2

冬天旧了，想写一首诗，

笔尖里流出的

却是一粒旧墨的咳嗽。

 

爱情消逝，寒风低吟，

衣服上，

拍落的灰尘像浪费掉的才华。

我曾热爱的鸽群，

正像流言一样倾倒进楼群。

 

冬天旧了，抬起头来，天空

灰蒙蒙的。

 

3

冬天旧了，我也旧了，

越来越重，越来越臃肿。

冬已深，只有我

还滞留在早已消失的季节。

 

——尘土飞尽，道路露出深深的辙痕。

 

 

4

街边的长椅，旧报纸……

滴水成冰，

但还不足以阻止

一个人在文字中痛哭，然后，

面无表情溜回尘世。

 

这薄雪后的清晨，

赶路的轮胎一路打滑。

吊嗓子的人，

取出了折叠在体内的梯子。

 

而在汽车站，

一个小偷正遭到殴打。

他绝望地抬起头，眼里

盛满雨水。

我也突然泪流满面。

 

5

冬天旧了，玻璃后的照片

又黄又脆。

 

过了时的油漆、橱窗、水牌……

抽屉，像一个收容所。

我对自己说：别惊动这些细小的

杂物，黑暗，和落寞。

 

别惊动那年轻的躯体

和他脸上的笑容。

别让他一转身

跨出照片，面对

这二十年后我正面对的冬天。

 

6

北风呼啸，河里的芦苇

苍黄，

记忆在变硬，连成了一片，

像覆在一个人额头的薄冰。

 

谈话的声音一再中断。

——被什么困扰，眼睛里

幻影无数？

发白的身子，摇晃。你的心

摇晃，沙沙作响。

 

7

北风，哦，西风，

山川与河流

一凉到底。

 

多少叶子已被吞吃干净，

多少掌声

正在我们的手掌上腐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