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继续用潮湿回忆着往昔（组诗）

 

惠永臣

 

 

 

深处

 

乌云埋葬了草原的黄昏。懒散的牛羊

在意的确是秋风吹动下的枯草。一座寺院

在山的幽深处，掩埋钟声

 

酒饮到酣处，没有人顾及一个失恋女人的心情

她嘴角嚼着一根长茎草

她有巨大的沉寂

在被无数人赞美过的黄昏里

她在寻找堕落？

 

挤满诵经声的小路上

世界变得更暗了——

 

“黑暗穿越灵魂”，风用力吹散着

她的阴影。她在珍惜她的痛苦

还是在接受一种虚妄的记忆的馈赠？

 

——细雨终于洒下来了

草原的深处，又一座寺院关上了木门

 

 

拒绝

 

四野寂静。一些存在过的事物于不存在中

现形。湖水忘记了自己的源头

让一丛丛芦苇牵引着，走过今夜

 

小路仓惶。栅栏用流动在表达

对时间的敬意。它们披着黑衣

像夜行人，匆忙在一种散漫中起伏

我已无欲，只是在打磨粗糙的时光

像对一个人的记忆那样，反复地遗忘复有

刻心铭骨般地在文字里提起

 

这么多年，我其实一直在努力寻找一条江的

童年，脚步有伤疤

一条鱼在江底，窃窃地观望

它看到的一个人的错乱、迷失

有着多少的唯心和形而上？

 

——水流更是寂静。看到自己影子的人

已经离开了自己

他背负的时光

“在拒绝更近的河流和山脉”

 

 

初冬

 

冬天的车轮碾过我的房屋

所有的贫瘠

已足以击溃一个人

来自暗处的光线

有些动摇。胡乱翻动墙壁上的旧报纸——

新闻里没有新鲜事

我被什么欺骗

我就记住什么

 

窗外的山毛榉，在现实主义里

晃动。她的一些颤音

湮没了时光的琴弦

寒冷，有些嗡嗡的细碎的光斑

“像前生，又像一种可以延后支取的时间”

 

谁在替我搬走大地上的丰收？

谁在颤音里，裹上厚重的防护服？ 

而我，只能捧着雪一样的面庞

在低矮的瓦屋里，慢慢消融着耐心

和身体里的一种旷日持久的歧途

 

引文为胡弦诗句

 

 

天堂寺

 

 

一座离天堂最近的寺

细雨里，独自慢慢地擦拭灰尘

窗棂上的眼睛，模糊中是不是看到了

有人从经卷深处，起身，而后折返于廊庑中

他忘记了什么？

 

小花开得正艳。廊柱边

红肥绿瘦的一幕，暗藏着某种悲伤

诵经声里，雨声绵绵

他扣上木门的瞬间，他看到了一条扭曲的小路

一直通往未知的深处

 

她还滞留于寺院

她和一只蝴蝶的忧伤有些相似

她的怅惘，像星子，错乱而又辽远

 

 

快感

苇草已脱离已有的秩序。露出的天空

黑蘑菇闪着星光，涣散在持续积淀

有人试图从中剥离出欲望的宝石

有人通过张望，获得了某种快感

所有的宁静

内里存在着急待扩散的波纹

 

一尾鱼在水里观望，他们是它看到的

更大的更虚妄的鱼

岸在沉默，只有沉默

才能使它控制住这些鱼，重回水中

 

——他们剥掉衣服

和剥掉鱼鳞一样快乐

只是风，又让他们迅速返回人类

匆匆离开，回望里

仿佛有一种失落在挽留。但风

仍旧没有停住制造假象的想法——

他们的身后，岸继续用潮湿

回忆着往昔

 

 

矮墙下

 

所有的荒凉在被无限地复制

风，跌倒复有爬起。它所带动的摇晃

那么迅疾而短暂

 

几孔塌陷的窑洞，看到了什么？

啃草的牛羊，已经无暇顾及草木的委顿与萧瑟

只是它们的主人

依然偎依在一起。这一点江湖

现在是属于他们的。荒芜成了他们可以随意

消耗的激情

 

——时间吃剩的矮墙下

风再怎么用力

也无法吹散他们内心的荡漾

 

——仿佛置身于万物的中心

“我兀自爱上了荒凉横过来的深渊”

 

引文化用余秀华诗句

 

 

伤别离

 

风吹着芦苇空茫的

内心。爱情里的繁茂与葱茏

已不再用摇晃

来回应

 

逐渐褪去热情，没有谁能从它们的

身体里，掏出动听的音乐

和海枯石烂

它们在曾经的繁殖里

慢慢下着一场

旷日持久的雪

不知所措的鸟雀们

仍旧站在白云的大海上

像帆，而站在岸边的人

已无法面对这一次的

伤别离——

 

“她在守候内心冰凉的波浪”

还是对往事的再一次忆起？

苇草似乎用一种

持续的飞翔，在她失神的瞬间

掩住了时光凌厉的刀锋

 

 

秋后

 

阴云在漫布。一只蝴蝶搬动着最后的秋风

吹拂着幽暗的山谷

她的爱情如此短暂

她还没有怀孕。——她未来的孩子

已在长茎草上枯萎

 

旷野如同废墟。我携带着火种

在下午的深处，借助

潮湿的石头

点燃一棵梭梭的眼睛——

“死亡和抱负，甚至爱情，

皆不能染指其中”

 

它看到的日落，已在乌云后面

我百无聊赖

我期待乌云之后，更多的乌云携带黑暗

覆压山谷。我像一个弃儿

我像一个

逐渐放弃自己的弃儿

 

我卧在长茎草边，她仿佛没有被

任何打扰——

她小小的心脏

对远道而来的秋风

似乎动用了她积攒了一生的热情

 

 引文为雷蒙德.卡佛诗句

 

 

雪下在青海

 

一场雪，下在扎西的羊圈

那些好动的、洁白的羊们，从一本

经卷深处

跑出来。冬天的栅栏很懒散

冬天的栅栏，关不住爱情和一盏酥油灯的

瞌睡

 

心慈的菩萨

需要木鱼去叫醒

吟哦的词语

需要金色的镶边。一生一世乐意转山、转水、转佛塔

磕等身长头的人，他在默念佛的名字

 

风里有酥油的香气

诵经声里洁净的流水。大雪下在青海

下在重叠的寺院，和一个俗人的诗句里

大街上没有行人，红衣喇嘛像一堆篝火

温暖着一街惺忪的睡眠

 

和扎西一起，把羊赶到阳坡

那里，雪不大

那里，我们谈到了央金

谈到了经卷深处，那个擎灯正襟危坐的人

和他永远的传奇

 

 

迷途者

 

天渐渐凉了

我们像一堆篝火，慢慢退回到灰烬里

轻，已不足以消解酒精的麻醉

 

路边的野花

仍旧疯狂

 

现在，我们就站在路边

东倒西歪，没有人会认清回家的路

我们都是迷途者

“我们总是靠近快乐

而忘却痛苦的爱抚”

 

——“无可救药的眩晕”，像月亮上倒下的

霓虹，涂抹在每个人的脸庞上

我们彼此陌生

像几块模糊的阴影

倒在颤抖的花枝上，等待

荼蘼般的快感

 

 

惠永臣，男，1973年出生，中共党员，甘肃作协会员，高级政工师。出版诗集《时光里的阴影》、《指上的河流》。先后有800多篇（首）诗歌散文作品发表于《诗刊》、《人民日报》、《中国作家》、《民族文学》、《星星》、《诗林》、《诗潮》、《诗选刊》、《中国诗歌》、《安徽文学》、《飞天》、《天津文学》、《西部》、《山东文学》、《青海湖》、《朔方》、《湖南文学》、《青年作家》、《岁月》、《黄河文学》、《都市》、《鹿鸣》、《延安文学》、《青春》、《文学港》、《西南军事文学》、《阳光》、《西北军事文学》、《骏马》、《佛山文艺》、《牡丹》等多家公开发行的报刊杂志。曾获甘肃省第五届黄河文学奖三等奖、白银第一届凤凰文艺奖文学创作三等奖、先后有三次荣获《甘肃工人报》举办的全省职工诗词大赛一等奖。

作者通联处：甘肃白银市靖煤集团公司魏家地煤矿办公室。邮编：730913，电话：18309438760邮箱：bypchyc@sina.cn，qq:731599694；博客：http://blog.sina.com.cn/u/2642416785